(一)
庄怡欣第一次遇到王哲是在學校旁邊的一家書店裡。八月的夏天,晴空萬里,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太陽把地面烤得滾燙滾燙;一陣南風刮來,地面捲起一股熱浪,火燒火燎的讓人感到窒息。庄怡欣穿着淺藍色連體裙,手撐着一把太陽傘,去書店買一個手機耳機。
王哲在書店裡面拿着兩本書和老闆正在商量,不夠的錢能不能先欠着,晚上回來再給,老闆沒有答應。庄怡欣拿了耳機之後,看到此情況,心裡偷笑了一下,然後很大度的說:“還差多少錢?”“十元”“好吧,我替他給你。”王哲轉過臉來,雙手合十的朝庄怡欣拜謝,“美女,你把電話給我,我明天還你錢。”庄怡欣付完錢后說了句不用,把耳機裝進包包里,然後撐起太陽傘就離開書店了。
走在火熱的陽光下,但庄怡欣心情不錯,想想剛才的那個大男孩和老闆商量的場景,尷尬的表情,庄怡欣不禁嘴角掛起一絲弧度,咧開嘴笑了。
肯定是有急事,看樣子那兩本書對他挺重要的,庄怡欣想着。然後就聽見了傅雨峰的聲音。
傅雨峰的電動車停在學校門口,他站在一旁,食指和中指間夾着煙,並彈着煙灰,背後灰色的背景顯得他很瀟洒,很好看。
“怡欣,下次出來喊我載你,這麼熱的天,看看你臉上都出汗了。”說完,傅雨峰把手上的煙頭扔掉,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庄怡欣,同時用手颳了庄怡欣的鼻子。
庄怡欣爬上電動車,然後不快不慢的行駛在校園綠茵的道路上,雙手摟住傅雨峰的腰。
傅雨峰的名字總能給庄怡欣帶來快樂,帶來溫暖,就像清澈的湖水,不摻有一絲雜質。同時,傅雨峰陽光開朗的性格,清俊的臉龐,飄逸有型的長發,再加上在學校里總是給人一種很瀟洒的感覺,學校里很多女生都很喜歡這樣的帥哥,經常會借投稿的名義和傅雨峰接近,有時投稿竟然會變成情書。傅雨峰身為學校文學寫作協會的編輯部部長,剛開始的稿件都要審的,然而後來由於質量變了,就先讓庄怡欣過第一遍進行篩選,然後傅雨峰再看,決定上不上報。每一次傅雨峰都會拿幾十篇稿件,然後遞給庄怡欣:“好多女生的文字真是不堪入目,還動不動學別人寫情書,哎,時風日下啊。給你看看,說不定有好的,以後你可以學習學習哦。”
而庄怡欣總是頭一甩,不屑的說:“切,我才不稀罕呢。”然後把稿件裝入自己的包包里。
傅雨峰在學校旁邊開了一個小的快餐店,主要是套餐和飲品,針對學生的,餐廳里有一個書架,同時裡面有十幾張桌子,平時吃飯的不是很多,但是經常會像咖啡廳一樣,會有一個人單獨來喝飲料的,也有情侶來消磨時間的。
庄怡欣就是和宿舍的同學周琪琪來吃飯的時候認識的傅雨峰。
傅雨峰把庄怡欣送到宿舍樓下,然後看了看庄怡欣手腕上的手錶說:“都三點了,你回去休息一會,等會還有選修課呢。”
庄怡欣走進宿舍樓,躲在二樓的轉角處,側着身子,透過玻璃,看着傅雨峰騎着電動車慢慢的消失在視線當中。
庄怡欣蹲下,左手去撫摸了一下右手手腕上的歐米茄手錶,陰影中,兩眼突然酸澀起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傅雨峰的時候,她也見到了和這塊表一模一樣的另一塊。
(二)
2005年9月,庄怡欣獨自一人來到北方的這所大學,雖說是一所本科院校,但學校遠沒有她想象中的漂亮,破舊的宿舍樓甚至讓她有點難以接受。
她掏出自己從老家帶來的特產分給宿舍的姐妹,心想,這或許能給大家一個好的印象。
看來,效果真的不錯。很快,她就和宿舍的姐妹玩到一塊去了。
“今天我和傅雨峰聊了好長一會,發現他真是太帥了!”周琪琪翹着二郎腿坐在床上得意的說。
“傅雨峰是誰?”庄怡欣瞪着大眼,好奇的等着周琪琪往下說。
“啊,傅雨峰你都不知道!”周琪琪立馬把二郎腿放下來,用手指着庄怡欣,“他去年大二時就出名了,聽說當時他寫的文章被好幾個雜誌社都發表了,其中一個挺出名的雜誌社還要與他約稿,要長期合作呢。可有才了,而且他又是學生會策劃部部長,經常搞一些活動,酷的不行喲!”
其實,這些庄怡欣都知道的。雖然自己性格有些內向,但是宿舍、班級里好多八卦的同學還是會把這些消息或多或少、零零散散的傳到自己的耳朵里。
在她的腦海里:傅雨峰,有才,瀟洒,帥氣但有些孤傲,有點特立獨行,女朋友是學生會主席。
後來庄怡欣經常從周琪琪的口中聽到傅雨峰三個字。其實,庄怡欣是見過傅雨峰一次的。周五的一次晚會,中途的時候,傅雨峰騎着電動車載着那個女孩離開了會場,而後座的那個女孩似乎無視周圍的一切,包括所有人的眼光。
庄怡欣在人群里看着傅雨峰遠去的背影,看着這個留着稍稍長發顯得很瀟洒的男孩。可是在她的眼裡,他更像是一個孩子,眼神有別人看不出的緊張和膽怯。
她覺得這眼神熟悉。
第一次去傅雨峰的餐廳,正是深秋時節,庄怡欣挽着周琪琪的胳膊,兩人從學校出來,沿着馬路往餐廳方向走去。馬路兩邊梧桐樹的枯黃落葉被風捲起,在空中打着旋兒,剛剛落下又被捲起。
“我今天生日,問問他們餐廳有沒有什麼優惠。”
“得了吧,小餐廳按你說的人均消費才二十不到,還給你優惠,做夢呢吧。”庄怡欣用鄙夷的眼光瞅着周琪琪。
“試試唄”
兩個人在餐廳坐下后,問服務員生日有沒有什麼優惠,服務員搖了搖頭說沒有。然後周琪琪有點失望的點了套餐。可是幾分鐘過後,一份意外的驚喜。
“剛才我在旁邊聽說你們有人過生日是嗎?”傅雨峰走過來,彎下腰問庄怡欣。
“是的,是的”周琪琪搶着回答,“我今天生日,有沒有什麼優惠啊?”
“正好我這邊也有人生日,我正準備做條魚呢,不知道你們喜歡吃魚不,我送你們一份。”
“喜歡,喜歡,謝謝啊”周琪琪盯着傅雨峰看。
“那好,你們稍等一會啊”傅雨峰點了個頭,然後就走了。
“哈哈,他就是傅雨峰,帥吧,還會做魚,真是太好了。”周琪琪很得意的對庄怡欣說。
約莫20分鐘,傅雨峰系著一個白色的圍裙端着一盤菜過來。
“美女,這個是我剛做的糖醋鯉魚,我手藝一般啊,送給二位,不要嫌棄,祝您生日快樂,等會有什麼需要直接喊服務員就行了。”
“好的,謝謝,非常感謝。”周琪琪接過菜。
約莫十多分鐘,庄怡欣去找洗手間,走到餐廳的角落的時候,一轉彎,餐廳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也有一道糖醋鯉魚,而此時一對情侶在吃飯,男孩正在給一個女孩的手腕上戴手錶,戴上后男孩吻了女孩的額頭,而這個男孩正是傅雨峰,但這個女孩卻不是上次晚會見到的學生會主席。
庄怡欣很尷尬,臉都開始紅了。
傅雨峰注意到了,“美女,你有什麼需要麼,是不是我做的魚不好吃啊?”
“不是,不是”庄怡欣有點結巴。
“那你是找洗手間的吧?”
“嗯,嗯”庄怡欣直點頭。
“你方向走反了,回頭往前走就看到了。”
庄怡欣匆匆的走了。
(三)
庄怡欣沒有把上次看到的情況,自己尷尬的場景告訴周琪琪。
這一次,庄怡欣一個人去的傅雨峰的餐廳。
傍晚十分,天氣非常涼爽,偶爾一絲微風吹過,會有一點涼意。庄怡欣身穿白色打底衫蕾絲長袖上衣,下身穿藍色牛仔褲,配上白色匡威帆布鞋,她還特意的把頭髮散了起來,這樣顯得很文雅,很清純。
餐廳裡面人不多,一對情侶在吃飯,還有兩個單身分開坐的,一人拿了一本書點了一杯飲料在看書,庄怡欣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從書架上拿了一本《行者無疆》,點了一杯奶茶抹綠,坐了下來。
庄怡欣並沒有看書,只是把書放在了桌子上,喝了兩口飲料,然後就兩眼看着外面發獃,時不時掃視一下整個餐廳。
“Hello,美女,你喜歡余秋雨的書么?”傅雨峰從餐廳里的小屋裡出來看到庄怡欣桌上放的書說。
“恩,我比較喜歡看他的散文。”庄怡欣被外來的聲音打斷了凝神思考的妄想。“不好意思,我聽你這的音樂着迷了。”
“我的書架上以前放了好多散文書籍,但是沒人看,我都換了好多,看看現在都是一些小說之類的的了。”傅雨峰指着書架說。
“呵呵”庄怡欣有些緊張顯得。
“你之前是不是來過,我好像見過你。”
“之前來過一次,和同學一起。”
“哦,我想起來了,過生日是吧那次。”傅雨峰用手點在腦袋上。
“是的。”
“我可以坐下么?”傅雨峰指着庄怡欣對面的沙發說。
“當然可以,這個餐廳都是你的。”庄怡欣笑了。
“我很少在店裡面看到有人看散文的,以後我可以跟你討論討論么,如果你喜歡散文的話,我這有好多,還有一些不錯的小說,可以借給你看,不過你要跟我分享。至於這音樂,是我最喜歡的,披頭士的。”
所以,後來庄怡欣在這個秋天的尾巴上看了《文化苦旅》、《借我一生》、《霜冷長河》、《千年一嘆》等,這些都是傅雨峰的私人收藏。同時,傅雨峰還把自己最喜歡的披頭士的專輯借給了庄怡欣。
庄怡欣漸漸和傅雨峰熟了起來。
沒有課的時候,庄怡欣就過來給傅雨峰幫忙看店,沒事的時候兩人一起互相討論文學,討論音樂。有時小說里的一些悲傷情節會讓庄怡欣心裡堵的難受。
而傅雨峰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親自炒幾個菜,兩個人在餐廳的小角落裡,聽着披頭士的音樂,開上一瓶紅酒,有時拿上幾罐雪花啤酒,庄怡欣看着傅雨峰炒菜的動作,開酒的動作,心裡樂開了花。
喝多了,傅雨峰就在小屋裡的沙發上躺一會,看電視,而庄怡欣自己就負責收拾桌子上的殘局。倒掉剩菜,把兩個人用的餐具刷的鋥亮。傅雨峰總是說讓服務員收拾,可是庄怡欣說這些餐具是他們自己用的,以後自己還要用,怕服務員刷的不幹凈,就自己動手。
等一切收拾完后,庄怡欣會泡上一杯鐵觀音端進小屋給傅雨峰,然後躺在沙發上陪傅雨峰一起看電視。看着傅雨峰睡覺的樣子,庄怡欣突然很想去牽住他的手。
可是,她還是有點膽怯。
後來,當她鼓起勇氣準備伸手的時候,傅雨峰突然坐了起來,抱住庄怡欣之後嘴巴就貼到了她的唇。
不經意間的一個動作,卻像是演練了無數次一樣。庄怡欣有點眩暈,心跳的飛快。
可是,庄怡欣才喝了一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四)
王哲叫住庄怡欣的時候,庄怡欣對眼前這個大男孩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在哪裡見過他。“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庄怡欣愣愣的說。
“你真不記得我了?上次在書店,你替我墊付了10元錢。”王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哦,上次你穿了一身籃球服,認不出來,不好意思啊。”
距離上次的事情已經過了半年了,現在儼然已經是冬天了。沒有想到的是,他們竟然是一個學校的。
王哲顯得有些尷尬,臉色有點泛紅,看起來有些小帥,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王哲真是有點無地自容。
為了感謝庄怡欣,王哲請她去吃火鍋--澳門豆撈。
上檔次的餐廳,漂亮的環境,菜也不錯。王哲吃到辣鍋里的花椒,然後張着嘴左右甩頭,跟撥浪鼓似的,看着跟個小丑似的王哲,庄怡欣用手輕輕拍了桌子說:“你能不能吃慢點啊,我又不跟你搶。”
王哲皺了皺眉頭說:“還不是跟你一起胃口好啊,才吃到花椒的。”
庄怡欣不再說什麼,低頭吃自己碗里的金針菇。
從澳門豆撈出來,兩人走幾分鐘的路到公交站台。和王哲走在一起,看着偶爾傻笑的王哲,臉上似乎還泛着紅暈,會有一瞬間庄怡欣覺得兩人倒像一對情侶。兩個人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才回到學校。可是在公交車即將到達學校的時候,庄怡欣透過窗戶,看到傅雨峰的餐廳今天沒有開門,庄怡欣心裡開始疑惑起來。
夕陽已經落下,偶爾會有一絲涼風,天已經開始轉黑了,庄怡欣把脖子上的圍巾多纏了一圈后往後搭了一下,下了公交車后,她告訴王哲說自己還有事,讓他先回去了。
庄怡欣從包包里掏出電話,給傅雨峰撥了電話。
“喂,餐廳怎麼關門了,你人去哪了?”電話剛接通,還沒等傅雨峰開口,庄怡欣就先問。
“有點事情,就把門給關了,沒什麼大事。”
“你在哪呢?”庄怡欣的口吻加重了。
“我在醫院,姍姍出事了。”傅雨峰的語氣顯得很沉重。
姍姍就是上次在餐廳傅雨峰親吻的女孩子,而那個學生會主席,只是工作上的關係,跟兄弟似的。
“姍姍怎麼了?”庄怡欣的語調一下子降了下來。
“行了,你別問了,我這還有事,回去再給你說。”
傅雨峰掛了電話,聽到嘟嘟的聲音后,庄怡欣在原地楞了好半天。她見過幾次姍姍,每次姍姍來的時候,傅雨峰都會消失。
他們在餐廳的角落裡吃飯,喝酒,划拳,啤酒瓶經常被踢的很遠,喝多了傅雨峰就躺在姍姍旁邊,像個膽怯的孩子。
他是喜歡她的吧,不然也不會那麼的寵溺着她。
有一次,庄怡欣在餐廳的小屋裡問傅雨峰:“你喜歡姍姍吧?”
傅雨峰沒有回答,眼神忽然暗淡下去,他說:“怡欣,有些事情我們始終無能為力。”
庄怡欣不能理解傅雨峰說的話的意思,但她很篤定,傅雨峰和姍姍之間肯定存在着某種特殊的感情。
或許那就是愛吧。
(五)
庄怡欣打出租車來到了醫院,看見傅雨峰正在走廊的盡頭抽着煙,來回的走着,頭髮不再飄逸,倒是顯得有些蓬亂。
庄怡欣走過去摸了摸傅雨峰的頭,說:“看看你,頭髮都沒梳吧。”
傅雨峰沒有說話,手裡的香煙再一次被放到嘴裡狠狠的抽了一口。
“傅雨峰,到底怎麼了?”庄怡欣的眉頭緊張起來。
“姍姍宮外孕了,現在在做手術,情況不是很好,不知道能不能扛的過去。”
庄怡欣怯生生的盯着傅雨峰,他眉頭緊皺,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庄怡欣走上前,用右手拉住傅雨峰的左手安慰他:“沒事的,姍姍會沒事的。”
三個多小時候手術結束,幸運的是姍姍戰勝了死亡之神,傅雨峰和庄怡欣一起走進病房,姍姍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很虛弱,頭髮散亂的搭在枕頭上。
傅雨峰走過去,坐到床邊,把姍姍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掌心輕輕的撫摸。他的嘴裡念念有詞,可是庄怡欣聽不清。
她站在他旁邊,看着他對姍姍呵護備至,心裏面感覺到一絲絲的酸楚。
她悄悄的退出病房,而傅雨峰並沒有注意到。站在走廊里,透過虛掩的門,她看到傅雨峰的背影,像是回到了從前。
她的心理有一點點失落,那些最美好的時光,他都沒有同她分享。而再過一個小時,就是庄怡欣20周歲的生日,說好的傅雨峰會給她一個驚喜。
從醫院出來,夜沉寂的有些嚇人,庄怡欣聽的見自己的手錶里的秒針滴答滴答的走着,黑色籠罩着這個世界,她感覺很無力,茫茫的街頭,除了昏暗的燈光,就是馬路旁的香樟樹被風吹動的聲音。
庄怡欣打車回到學校后,在一個角落裡蹲下了,沒過兩分鐘,手機收到短消息,庄怡欣趕快的拉開包包,以為是傅雨峰,可是拿到手機后,一看來自於王哲:“生日快樂!”她有點失望,緩緩的回了兩個字:謝謝。然後把手機又放到包包里,把脖子上的圍巾再次纏好,心裡酸酸的感覺。
她準備起身去走走,往餐廳的方向走走。迎面碰到王哲和他的幾個同學。
“庄怡欣?你一個人去哪裡?”王哲用着疑惑的眼光看着面前這個顯得十分憔悴的女孩。
“沒事,我就想出來走走。”庄怡欣擠出一個笑容。
“到你生日了,生日快樂啊。”
“謝謝”
“看你好像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說完王哲伸手去摸了下庄怡欣的額頭。
站在一旁的其他同學就開始起鬨。
“小哲,她是不是你上次說的拔刀相助的那個女孩,很漂亮啊。”
“看樣子你們挺熟的嘛。”
庄怡欣推開王哲的手,然後有點生氣的說:“我沒不舒服,只是想出來走走而已,我有事,先走了。”說完,庄怡欣便往前走了。
走到傅雨峰的餐廳的時候,庄怡欣停下來了,在旁邊的一個角落裡,背對着滿牆的爬山虎和金銀花,蹲下,想着曾經他們兩個偶爾會在這撐一把大傘,下面放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然後喝着飲料,隨心所欲的暢談,看着旁邊的爬山虎,聞着金銀花帶來的香味,無比的美妙,想着想着眼睛就泛紅了。
庄怡欣蹲在地上,胳膊架在膝蓋上,頭低着,偶爾肩膀會撲簌簌的抖動。
一會庄怡欣感到旁邊有光,抬起頭一看,正是王哲拿着一根蠟燭站在庄怡欣的旁邊。
“生日快樂!”王哲說:“不用說什麼話了,閉上眼睛許願吧。”
庄怡欣的淚水再一次在眼眶裡打轉,閉上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該許什麼願望,然後就睜開了眼睛,看見了王哲魔術般的拿出了一個白色的熊娃娃。這一刻,她落淚了。
(六)
傅雨峰失蹤了。
庄怡欣坐在餐廳外面的爬山虎旁邊的椅子上,撥打着傅雨峰的手機,一直是關機。餐廳還是那個餐廳,可是人卻換了,餐廳由以前的中餐即將變成火鍋。
她坐在那裡,看着滿牆綠色的爬山虎以及金銀花,想起某個黃昏,她和傅雨峰面對面坐着看着大自然的風景,天邊有紅的刺眼的晚霞,落日在黃昏中像一顆熟透的蛋黃。
那個時候庄怡欣問傅雨峰是不是喜歡姍姍。
而傅雨峰沒有給出答案,如今有些答案卻不攻自破了。
庄怡欣問現在的老闆關於傅雨峰的下落,老闆搖搖頭說:“不知道,他只說缺錢,就低價把餐廳轉讓給我了。”
庄怡欣想不明白,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看着裝修工人進進出出,裡面的好多東西都一個一個的給換掉了。再過兩天,這裡將徹底的變成火鍋店。
庄怡欣打聽了姍姍的下落,得到的是姍姍第二天就被學校開除了,那一刻,她有些眩暈,她知道肯定是因為姍姍,傅雨峰才失蹤的,甚至都沒有告訴她去了哪裡。她恨姍姍。
姍姍後來找過庄怡欣,在她宿舍樓下喊了好多次,庄怡欣躲在宿舍里沒有理會,或許她的心裡還在記恨。
姍姍來過幾次之後也就作罷了。或許,事到如今,所有的解釋都已經不重要了。
王哲倒是頻繁的出現在庄怡欣身邊,彷彿是她的影子,整天圍着庄怡欣轉。他陪她去餐廳吃火鍋,兩個人點了好多菜,桌子都沒夠放。
那天晚上,他們喝了整整一箱雪花啤酒,兩個人都喝的伶仃大醉。
看着熱鬧的火鍋店,這裡已沒有從前熟悉的身影。傅雨峰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做一桌子菜叫庄怡欣吃飯了。
庄怡欣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揉揉鼻子說:“王哲,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喝高了的王哲露出一排牙齒,把剛剛放進鍋里的藕片夾起來嚼得咔咔作響。
“因為上次你幫了我大忙啊,那天我妹過生日,我光顧着玩給忘了,答應了送她禮物的,她最喜歡三毛的書了,所以當時我路過書店就要買給她了,要不回去我這當哥的說話不算數了。”
“我可沒想那麼多,當時只是看你一個大男人為了幾塊錢和老闆商量,肯定是有急事,看你挺尷尬的,就幫你墊了,其他人我也會的。”庄怡欣微微笑起來。
“那你想我怎麼樣?”王哲趴在桌子上,雙手托着下巴,兩隻眼睛瞪的渾圓,“要不以身相許吧?”
聽到王哲的話,剛剛喝一口白開水的庄怡欣一下就噴了出來。“誰要你以身相許啊,我心裏面早就有人了。”
“是傅雨峰吧?可是他都不肯聯繫你啊。”王哲開始嚴肅起來。
是啊,在庄怡欣的心裏面一直有個位置是留給傅雨峰的,可是他從來不肯住進去,他總是把她當妹妹一般對待,他說:“怡欣,來,坐後面。”
她就坐上去,從後面抱住他的腰,那一刻,她是幸福的。她多麼希望就這樣抱住傅雨峰再也不分開了。
即使傅雨峰不喜歡她,可是她也沉迷於這樣的時刻,至少在那一刻,他們是靠的那麼近。
可是,王哲說的對,傅雨峰都不肯聯繫她了。
(七)
大學畢業后,庄怡欣在一家公司裡面做策劃,每天忙的像一枚陀螺。而王哲則在一家出版社做了編輯,他的父親就是出版社的社長。
現在王哲和庄怡欣儼然已經是一對情侶了,庄怡欣甚至去過王哲家裡做客。王哲的父母都很喜歡庄怡欣,王哲的媽媽總是拉着庄怡欣的手說:“小哲這孩子哪裡都好,就是太過於老實了,你以後要多照顧小哲啊。”
庄怡欣並不喜歡這種太迅速的關係,她只是笑笑說:“阿姨,我們會好的。”
庄怡欣每次去找王哲的時候,王哲總是會讓庄怡欣辭掉工作然後到出版社跟他在一起上班,說她工資少,問她錢夠不夠花,並拿出錢包給她錢,庄怡欣每次都不要,然後還說:“你有錢啊,當初連買書的錢都沒有,我還給你墊10塊呢。”
王哲總是會哼唧一聲,抗拒那只是意外。
偶爾,庄怡欣還是會去傅雨峰曾經的餐廳看看。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傅雨峰還是會回來的。
一個人坐在燈火明亮的火鍋店裡吃着辛辣的大白菜,辣的她直流眼淚,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好,痛快淋漓。
下班回到家之後,庄怡欣會躺在床上聽着披頭士的音樂,看着傅雨峰給他的書。她想起當時傅雨峰曾經借給給披頭士的專輯時候,後來她還給她時夾了張紙條,那是她寫給他的情書。
“傅雨峰,我喜歡你,你會喜歡我嗎?”
可是後來,傅雨峰把披頭士的專輯送給庄怡欣的時候,庄怡欣並沒有發現傅雨峰給出答案。
曾經單薄的青春暗戀一個人的時光又寂寞又美好。只是她曾單純的以為她把傅雨峰佔為己有了。
可是,他從來沒有屬於過她。
(八)
收到姍姍的短信時,這所城市已經開春了。庄怡欣和王哲已經訂過婚了,準備在五一結婚。
兩人相約在街角的一家咖啡廳見面,“庄怡欣,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姍姍在見面時說。
姍姍看上去比以前成熟了,但是看上去卻一臉的落寞。
進了咖啡廳后,她點了兩杯卡布基諾,然後說:“庄怡欣,你知道傅雨峰去哪裡了嗎?”
庄怡欣喝了口咖啡,然後看着姍姍,搖搖頭。
“他,進了監獄。”姍姍盡量把話說得風輕雲淡。
聽到這話后,庄怡欣的腰立馬挺的筆直,她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心裡一抽一抽的難受。她怎麼也想不到,那麼陽光的傅雨峰竟然進了監獄。
那天,姍姍告訴了庄怡欣一切真相。原來,傅雨峰是喜歡庄怡欣的,而且給她準備了生日禮物,是一首專輯叫《I will be there fou you 》,也是庄怡欣曾經告訴傅雨峰說她很喜歡這首歌,只是找不到原版,這是給她曾經問他問題的答案,可是卻出事了,沒有送上。
姍姍和傅雨峰是重組家庭,姍姍是傅雨峰的妹妹,從兩個家庭搬到一起時,她就對這個男孩有了好感,可是,她知道,這是不會有結果的。
傅雨峰很疼惜妹妹,甚至有些溺愛。就在姍姍18歲生日那天,傅雨峰是買了塊歐米茄手錶送給她的,可是她不在乎,她要傅雨峰的一個吻,傅雨峰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而後來,姍姍發現,傅雨峰喜歡庄怡欣。她害怕失去他。
“那你那次手術不是因為傅雨峰對吧?”庄怡欣的眼前一片昏暗,腦子裡排山倒海都是曾經的過往。
姍姍點點頭,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下來,“對不起,怡欣。”
那次手術是因為姍姍一次過來看到庄怡欣坐在傅雨峰的車上,並摟着他的腰,賭氣回去喝酒,然後和追她的一個小混混上了床。
她想,這樣也許可以刺激到傅雨峰吧。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她出院后,她的哥哥找到了那個小混混,並打了架,最後拿了碎啤酒瓶捅了他,還好不是很重。
傅雨峰後來被抓,被判了三年。
這些沒有他的時光,庄怡欣幾乎要將他忘記。她想,以後或許可以和王哲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她心裡留給傅雨峰的那扇門,已經輕輕的被她關上了。
然而,事情不是這樣的,傅雨峰是喜歡她的。甚至被抓的那一天,他抱着姍姍的時候嘴裡喊的一直是庄怡欣。
從咖啡廳出來的時候,拿着專輯《I will be there for you 》,眼睛盯在上面,街頭有些冷清,腦子裡鋪天蓋地都是過往的回憶。
“哧……”路過十字路口的時候,庄怡欣在斑馬線等着紅綠燈,可是一瞬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人,是傅雨峰,她慌忙的跑了出去。
然而,汽車沒有剎住,把她撞了兩米遠。
(九)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帶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裡,王哲趴在庄怡欣的床邊已經睡著了。
“他一直在醫院,從你動手術到現在一直等着,直到醫生告訴他你已經沒事了他才放心,才一會他在這坐着就睡著了。”護士看到庄怡欣醒來后說,“要不要把他叫醒,手術完后你曾經喊過傅雨峰的名字,他是不是叫傅雨峰啊。”
“不要叫醒他,讓他睡會吧。”庄怡欣輕輕的說,並打着手勢。
庄怡欣的傷恢復的很快,她沒有讓王哲一直在醫院陪着,讓他去上班,王哲每天都會來看她,一天兩次,晚上有時會在醫院過夜。
醫院很多護士都很羨慕這對情侶,看着王哲每天來這麼勤,而且拿好多好東西,有時分給護士吃,讓他們好好照顧庄怡欣,他們都和王哲很熟了。
一次王哲過來,推着庄怡欣在醫院裡轉轉,在一片薔薇花旁邊停下來,他蹲在庄怡欣面前,雙手握住庄怡欣的手說:“你差點把我給嚇壞了!”
庄怡欣用另一隻手撫摸王哲的頭說:“傻瓜,我現在不是沒事了么。”
“答應我,以後要好好的,不能再出事了,要不然我可怎麼辦。”說著說著,王哲兩眼泛紅。
“嗯”
“你喜歡我嗎?”過了一會,庄怡欣問王哲。
“我閉上眼睛都會浮現你的身影,我怎麼能不喜歡你呢傻瓜。”王哲這時笑笑,用手颳了一下庄怡欣的鼻子。
這個動作莊怡欣很熟悉,曾經傅雨峰這樣做過。
“可是,可是……對不起,我聽護士說我醒之前喊過傅雨峰的名字。”
王哲的臉上飄過一絲失落,看得出來,他還是在乎的。過了這麼久,他以為庄怡欣會慢慢的把傅雨峰忘掉,自己對她加倍的好,就可以佔據她的心。
可是,庄怡欣的心裏面還是只有傅雨峰。
(十)
庄怡欣在這個春天去了廈門。
她最終沒有和王哲完婚,因為她覺得這樣對王哲不公平,於是她選擇了提前出院,而王哲不知道。
在離開石家莊的前一天,暴雨傾盆,她沒有和王哲告別。她的包包里裝的是傅雨峰給她的書還有幾張專輯。
這些都是他們曾經愛情的見證,是他們的過程。當她收到姍姍的短信,她的記憶一瞬間就清晰了。
短信很簡潔:傅雨峰出獄了,在老家廈門。
她盯着手機屏幕看,眼睛酸澀的厲害。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傅雨峰的身影,他站在風裡朝她笑笑,說:“怡欣,來,坐後面。”
她下意識的去抓傅雨峰的手,可是漆黑的房間,她撲了個空。
登機的前一刻,她想給王哲發條信息,可是想了半天,最後只是發了三個字:對不起。
那一刻,王哲突然想到了庄怡欣,他左手駕着方向盤,右手去觸摸電話,正好此時信息來了,他收到了,他還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準備打給庄怡欣,剛撥通的那一刻,“咣當……”迎面撞來一輛大卡車,手機飛了,而他躺在了車裡,永遠。
而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庄怡欣的“對不起”三個字的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