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隻極小的蜂鳥。它的身體瘦小而精緻,其長度約三公分左右,全身覆蓋著藍色的羽毛,在陽光充足的樹梢頭閃爍着藍寶石般耀眼的光芒;它的翅膀極速的扇動着,將它的身體穩穩的定在樹梢頭的一片葉子上方,從扇動的翅膀那裡發出嗡嗡的低音,震蕩聲使得其下方那片葉子跟隨着這個聲音的頻率在微微的起伏;它的嘴尖而細長,其長度約是身長的二分之一,如此比例,使得它的嘴猶如一梅探針一樣,隨時可以探進花朵兒心房的深處,吮吸到香甜的花蜜。
這樣純美潔凈的一隻蜂鳥,與剛離去那通身色彩斑斕的彩蝶相比,簡直一個是雅緻到極點,一個則是俗不可耐,實在是無法將兩者放在一起來媲美。我雖是個小孩,但,對美的追求也是有着自己獨特的一面,即純而素,素而雅,雅而致,致而精,精而美。面對體態如此妍美,色彩如此素潔的蜂鳥,我的目光被它牢牢地吸引着,恨不得把它拿到手中,讓它成為我的寵物鳥。
我的私慾之心領着我的腳步,情不自禁的向它靠近,再靠近。靠近的結果是:我被腳下的斷枝絆倒了。蜂鳥被我倒地的聲響或倒地的動作嚇飛走了。這樣的結果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也不是我心裡想要的。早知道我會嚇跑它,我就不會私慾泛濫,更不會貿然移動我的身體。此刻,我趴在鬆軟的地上,用拳頭捶打着地面,心裡追悔莫及。
明知後悔無用,明知捶打地面也喚不回它的身影,明知它飛走並消失的無蹤影已成事實,明知我再怎麼睜大眼睛的尋找,也尋覓不到它的身影,我卻依然賴趴在地上,不肯起來。我不知道我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生那根斷枝的氣,還是在生蜂鳥的來去匆匆。這股莫名的情緒,以怒氣的形勢發展下去,在接下來的一小段時間裡慢慢的轉化成失落,接着便生出遺憾之感,然後痛恨起自己的魯莽行為來,最後,歸結為一切拜那根斷枝所賜。我將怒氣全部轉移到斷枝上,理所當然的認為,它才是導致蜂鳥飛走的真正原因。
想到這,我火速起身,拍去身上的塵土,回身去瞧那根將我絆倒的斷枝,這不瞧不知道,一瞧便將我心中的怨氣沖淡了。原來將我絆倒之物,便是我自己之前從那個包圍圈裡隨意撿拾出來的斷枝。追根究底,我是應該去痛恨斷枝,還是應該去痛恨自己當初無意間將它拖出包圍圈所犯下的過錯?關於這一點,我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假如,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那麼,這是偶然還是必然?如此追溯下去,只怕永遠沒有盡頭。
也許我真正痛恨的是心愛之物突然消失,給我心中留下的不快,那種不能一飽眼福,那種欲摸不能,欲進一步了解無機會的痛恨。以至於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那隻蜂鳥是克隆出來的還是機器製造出來的。這讓我心有不甘,也許,這點才是我心中最真的最大的遺憾。
這些不甘心,很快轉化成我腳下的一股無名的力量,欲將那根斷枝一腳踢掃出去,以此行徑來補償自己心中的那份難過之感。然而,這一腳剛踢出去一半,我便收了回來,只因斷枝上有新的東西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在斷枝上有了新的發現,隨即便又化解了我心中的那部分剩餘的怒氣,接下來,我順理成章的集中精力,研究起斷枝的殘端來。
從斷枝的殘端緩慢的滲出一些黃色的汁液,該汁液無論從外觀和氣味上都似曾相識。再看枝上的葉片,其蔥蘢、肥厚、寬大得簡直與平時看到的普通葉片有着天壤之別。如此不一般的葉片,難道只是陽光普照的功勞,還是有其它的營養素在滋養着它們呢?葉片的脈絡,類似於人體皮表的怒張靜脈,條條突顯,所呈現的色澤為淡黃綠色。莫非,它是吸足了外星人的黃色液體,才長得如此模樣?
好奇心驅使我蹲下身子,拉過斷枝,用其中的一隻手的食指,從斷枝的殘端蘸了一點黃色汁液,放進嘴裡品嘗它的鮮澤。其味道,果然如外星人的黃色液體一般,有其淡淡的鮮香之美味。我邊嘗邊斷定,林間地上所生長出來的樹木如此茂盛,必是外星人的黃色液體在起着主要的作用。正思索間,頭頂上方突然一陣細雨般的彌霧下來,直把我劈頭蓋臉的澆灌了一身。這些瀰漫下來的細雨,其色澤泛着嫩黃嫩黃的光澤,它輕輕柔柔、絲絲涼涼的飄灑在林間的各個角落。我手中的斷枝,也被嫩黃的細雨彌淋個透徹。為了證實細雨的成分,也為了釋解心中的疑惑,我的手指又忍不住蘸起斷枝葉片上那些潤粘之嫩黃的液體,將粘在手上的一星半點兒液漬放入口中,用嘴來回的吸吮着手指上的液漬,再用舌頭舔舐一番。其最終結果更是確定無疑,那便是,這些降下來的彌霧之細雨就是以外星人的黃色液體為原材料,經過彌霧裝置里的噴頭而釋放出來的迷霧。
隨着黃色液體瀰漫、飄灑不久之後,林間的泥土開始有了潮濕、疏鬆的變化,不但如此,我依稀覺得泥地下方有東西在蠕動。不知道是不是我蹲着的姿勢太久了,以至於近距離看物體所產生了眼花之感,還是泥地下方真的有東西在蠕動,一切未知。不管怎樣,先丟開斷枝,然後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再來細瞧個究竟。正這樣想着,還沒等我的思想開始支配着我的動作,駭人的一幕就發生了。
一些母指大小的黑蟻陸陸續續的從泥地下爬出地面,一隻,兩隻,三隻,越來越多,我幾乎數不清它們的數量了。它們時而三三兩兩魚貫而行,時而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時而單獨行動,全部都忙碌地穿梭往返在它們認為自由的範圍內。很快,有一部分黑螞蟻爬上了較遠處的那些斷枝殘葉上,它們似乎在吮吸殘留在斷枝殘葉上的黃色液體;又有一部分爬上了其中的一些樹榦,沒爬幾步,又返身爬下了樹榦,來來回回的忙碌着,不知它們要幹嘛。
黑螞蟻個頭雖大,但還不是最駭人之物,最最駭人的是蚯蚓。它們的軀體,肥碩的如蛇般大小,其皮膚為紅褐色;兩端各有一個白色的小節,其長度約1厘米左右。它們從疏鬆的泥地下蠕動而過所呈現出地表的軌跡,讓人害怕的浮想聯翩。有些蚯蚓的一端還在泥地下拖出一條長長的軌跡,另一端則又慢慢的伸出地面,伸出地面的那一端不停的拉扯着還在泥地下的那一端,結果看着它將整個身體拖動並挪到泥地上來。這一過程,看似很慢,其實,只需幾秒,便讓我看清楚了它們移動身體的方式與蛇十分的相似,其長度以及粗細程度也與蛇有得一比。不但如此,其蠕動時的動作一節推着一節向前進,也可向後退,彷彿它們的身體是由許多節塊組成一樣,節與節之間藉著表皮相連而內中似有骨若無骨一般,能盤曲,能打結,又能伸直,真真是奇怪的很。它們的數量並不如黑螞蟻那般多,一眼掃過,總共蠕動出地面的蚯蚓也就十來根。
在我的觀念里,一直以來,爬行動物里屬蛇是最可怕的,軟體動物里屬鼻涕蟲是最噁心的。而現在的蚯蚓,它有着蛇的可怕外形,還有着鼻涕蟲般柔軟粘糊的身體,這些都是會讓我心生本能的抗拒之意。除了受傳統觀念的影響,此地的蚯蚓,它的色澤實在是太奇葩,兩端居然都有一個白色的小節鑲嵌在整個紅褐色里,這樣的色彩搭配尤其觸目驚心,令人一時無法辨別出哪個是頭,哪個是尾。如此奇葩的蚯蚓,怎不駭人?
我嚇得連忙胡亂的丟棄我手中的斷枝,而斷枝彷彿粘在我的身體上一樣,越想擺脫它越是不能輕易擺脫掉。它的枝葉像是非要糾纏我的身體一般,亂中丟了這頭斷端,那頭分叉的枝葉又有部分還觸着我的身體的某個部位。經過短暫的幾秒分離,期間出了幾回錯之後,我幾乎欲跳不能,由於起身猛了,結果是一屁股跌坐到泥地上,這樣更讓我全身的汗毛豎直起來。總感覺有黑螞蟻上了我的身體一般,全身莫名的癢起來;又似感覺有蚯蚓爬過我的身體,讓我的全身麻痹了一般,不聽使喚。
我原地挪動着屁股,邊往後退,邊用其中的一隻腳擺脫掉斷枝。緊接着,我翻身站起,找到距離我身體最近的一棵樹,不論它的大小,也不論樹根部有沒有黑螞蟻聚集,只管火速的往它身上爬去。只攀爬上了一米多高,我便放棄了再往上爬的慾望。原來這棵樹很高很大,我估計自己一時之間爬不到頂,索性放棄再爬上去的念頭,只用雙手死死的懷抱着樹榦的一部分,並彎曲雙腿,將身體騰離泥地。
我側彎着頭看着地面上的黑螞蟻和蚯蚓,看着它們爬的爬,蠕動的蠕動,其噁心程度已遠遠超過了之前的害怕程度。又見林間泥地有多處越來越松的跡象,看似會有越來越多的蚯蚓拱出泥地,想像着整個地面瞬間被黑螞蟻和蚯蚓佔領,其噁心之狀無法言表。
雖如此,我依然還得時刻靜心觀察地面的動靜,同時眼睛的餘光也不忘去瞄了一眼自己奇怪的身體。此時,我像極了一隻攀爬在樹榦上的壁虎。只是這樣滑稽的動作,對壁虎來說倒也輕鬆自如,而對我這個體型偏高的小男孩來說,若是長時間的保持這樣的一種姿勢,那還真是有一定的難度。
黑螞蟻和蚯蚓的出現,使得有些樹的根部泥土被翻騰的特別疏鬆,部分淺層的樹根裸露出地面。裸露的樹根邊上,伴隨着一些黑色的管道,它們的模樣依稀可辨。也不知道布置在樹根周圍的管道有何用處,不會也是用一些外星人的黃色液體來澆灌樹的根部那麼簡單吧?如果真是如我想的那樣,那麼,這裡成為外星人的基地已然是事實。這裡肥沃的土地和暗崖貧瘠的土地確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難怪表姐會心藏陰謀。她當然巴不得,未來的1號基地就是她和她的變異種們的快樂家園。她有她要思考的問題,她有她的出發點,她曾說過,人類是最自私的高等動物,她還曾反駁我說,“陰謀,你才是陰謀的真正主導者。”雖然表姐說這句話的時候,所指的那個人是徐博士,然,徐博士就是未來的我,我就是未來的徐博士。難道徐博士大費周章的將我等之輩引來這個空間就是為了開啟人類基因庫,然後,創造出基因兒,最後,讓基因兒變成半外星人嗎?他如果真存在這樣的陰謀思想,那麼,我定會以我最大的努力來阻止他的陰謀付諸實施。就算在這個空間我辦不到的事,一旦我回到我自己的空間,我也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改變這裡的一切。假如在這個1號喜馬基地上沒有任何的陰謀,那麼,為何要用那麼多的黃色液體來灌溉這些樹木?又為何把林間的土地澆灌的那麼肥沃,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難道單單隻為了螞蟻和蚯蚓這兩個物種?這樣做對地球上的原始的真正物種又有何用處呢?彩蝶之前扇動着翅膀讓我所見到的那個小半球體里的動植物,如果真正將它們放到這個基地上來,讓它們如何生存下去,它們生存的空間在哪裡?地球未來的模樣到底會是個什麼樣子?是半外星人和半外星動植物唱主角?還是人類基因兒為主宰,然後,創造一個真正適合他們的空間?這些理不清的問題一籮筐,越積越多,以至於想到了這個又忘記了那個。而此時此刻,再多的問題,再多的思考,也分散不了我身體的重力,我攀在樹上的手腳就快支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