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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黃昏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六月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那天黃昏,晴朗的天空突然天灰地暗,只一會兒的工夫就烏雲滾滾,雷電交加,急風暴雨鋪天蓋地而來,行走在馬路上的人紛紛地都找地方躲藏。

  平庸慌三忙四地就近來到一家馬路邊的洗頭房,停下自行車,鎖上車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洗頭房的大門前,伸手推開屋門,一腳邁進屋裡。

  坐在屋裡的幾個姑娘,立馬齊刷刷地都站起身來,幾張小紅嘴就像鷯哥似的異口同聲地問道:“先生,洗頭還是按摩呀?”

  平庸當時是害怕讓疾風暴雨給淋成一個落湯雞,根本就沒想過跑進來幹什麼。他站在屋門裡,面對着這麼幾位年輕、漂亮又熱情的姑娘,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了。他一邊用雙手擦了幾把臉上的雨水,一邊口吃地說:“不,不。我,我是來剪頭的。”

  平庸這麼鬼使神差地說著話的時候,就已經抬腿走到了剪頭椅子跟前,大模大樣地坐了下來。

  一個留着短頭髮,個頭不高,胖乎乎的姑娘,來到平庸身後,用兩根手指頭輕輕地揪起平庸後腦勺上一撮濕溜溜的頭髮,嘲弄地說:“先生,你的頭髮不長啊!怎麼剪?想要剪個和尚頭嗎?”

  胖姑娘說完,一轉身便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翹起二郎腿,伸手從旁邊的小圓桌子上拿起一盒香煙和一個打火機,從香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啪嗒一聲點燃香煙,眯縫起雙眼,撅着小紅嘴,吐起煙圈玩。

  這時侯,另一個坐在連椅上,身材瘦瘦的姑娘,冷冷地說:“他是跑進來避雨的。”緊接着,這個姑娘又用一種戲弄人的口吻朝着平庸說:“避雨就避雨唄,這麼大的人啦,臉紅什麼呀!在這兒避避雨,不會收你小費的,放心好啦。”

  兩個姑娘一唱一和,弄得平庸怪不好意思的。這個時侯,另外一個細高個,大眼睛,留着披肩發,身穿淡黃色連衣裙的姑娘,走到平庸的身後,甜甜地說:“先生,外邊的雨下得這麼大,你這樣傻坐着也沒意思。你的頭髮都讓雨水給澆透啦,我給你乾洗乾洗吧。行不?先生。”

  平庸趕緊就勢下台節,連聲說道:“行行行,行行行,行啊!這雨水不幹凈,給我乾洗乾洗吧。”

  這個身穿淡黃色連衣裙的姑娘,一邊笑眯眯地給平庸洗着頭,一邊有話沒話找話說地和平庸閑聊起來。另外那兩個姑娘也時不時地你一句,我一語,有一句,無一語地和平庸搭閑着。

  身穿淡黃色連衣裙的姑娘給平庸乾洗完頭,自己洗了洗雙手,擦了擦,又轉身來到平庸的跟前,笑眯眯地拉起平庸的一隻手說:“雨下得這麼大,你也回不了家,乾脆,我再給你做個泰式按摩吧?怎麼樣?先生,我不會多收你的錢,連給你洗頭算在內,只收你80元錢。怎麼樣?”

  這時侯,那個個頭不高,胖乎乎的姑娘也趕緊幫腔地勸說著平庸:“先生,你還想個啥呀!這麼便宜的事,你到哪兒去找呀!去吧,去吧,別猶豫了,她的手藝是我們店裡最好的,平時她忙都忙不過來。”

  身材瘦瘦的姑娘,這個時候也跟着說:“你就趕快跟着她去按摩按摩吧。泰式按摩很舒服的,我不騙你,真的!平時泰式按摩都是100元,今天下大雨了,沒有客人,她才這麼便宜給你按摩的,你就趕快跟着他去吧,別在這兒磨蹭啦!趕快去享受享受她的手藝吧。”

  平庸心裡這麼尋思着,我們家老一輩子裡頭也沒有誰乾洗過什麼頭,就別講什麼泰式按摩了。今天嘗了嘗乾洗頭的滋味,還真是挺不錯的。反正口袋裡有100元錢,外面的雨下得這麼大,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坐在這兒閑着也沒什麼事,乾脆就瀟洒一回吧。

  平庸坐在剪頭椅子上,心裡這麼一琢磨,頓時渾身來了勁,二話沒說,站起身子,倒背雙手,板著臉,目空一切地邁着四方步,跟着那個渾身散發著濃濃的香水味,臉上塗抹得像個小妖精,身穿淡黃色連衣裙的姑娘走進裡面的按摩室。

  平庸大模大樣地閉着雙眼躺在按摩床上,姑娘廢話連篇地和他閑聊着。二十分鐘還是半個小時,平庸算不清了,反正是還沒有等到他弄明白泰式按摩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就聽見姑娘的兩隻手相互一拍,啪的一聲,說道:“好啦.先生。時間到了,起來吧。”

  平庸睜開雙眼,不由自主地順嘴冒了一句:“這樣就算完事啦?”

  小姑娘笑嘻嘻地說:“是啊,到點啦。”

  她說完,用一種怪怪的眼神,十分曖昧地看着平庸又說道:“如果你還想干點什麼,當然就不會完事了。你想嗎?要不要打飛機?要打的話,我好好地給你打打,保證打得你渾身都舒服,怎麼樣?先生?打不打?”

  姑娘見平庸躺在那兒沒有什麼反應,又淡淡地問道:“先生,你是不是第一次到洗頭房裡來按摩啊?

  “誰說我是第一次到洗頭房裡來按摩,我不經常按摩倒是真的。打飛機?怎麼打呀?我看還是算了吧!如果再讓你打的話,你就能把我渾身的骨頭節都給打散了架。”

  人呀,有時候還真是挺奇怪的。平庸明明是頭一次到洗頭房裡來按摩,可人家姑娘這麼一問他,他卻不肯承認了,還挺生氣的,還覺得這個姑娘小看了他似的。

  平庸悻悻不樂地下了按摩床,穿上鞋,站起身子,頭也不回地就往屋外走去。

  姑娘站在那兒楞了一下神,猛地一扭身,抬腿搶先一步走在平庸的前面。她一邊往前面走着,心裡一邊暗暗罵著:“這個土包子,連打飛機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還在這裡給我裝二爺,真他媽的沒勁。”

  平庸跟在姑娘的身後往前廳里走了幾步,姑娘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問道:“先生,我的按摩手藝怎麼樣?挺舒服吧?”

  平庸停下腳步,藉著暗淡的燈光,看着姑娘那種詭秘又得意的神態,心裡有點不舒服,但還是不忍心掃了這個姑娘的興頭,就順口應付道:“好,好,舒服,舒服,挺舒服的,你的手藝還算挺不錯。”

  姑娘還沒有等到平庸的話音落到地上,就咯咯咯地笑着往前面的大廳里跑去了。

  說實在的,這個姑娘的泰式按摩手藝究竟怎麼樣,平庸還真是說不上來,因為他並不知道泰式按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平庸躺在床上剛開始按摩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姑娘的手勁不小,捏得他挺疼痛的,強忍着,不好意思出聲。後來好多了,可能是姑娘累了,手上沒勁了,他感覺着姑娘的那一雙手輕輕地在他的後背上到處拍拍,掐掐,揉揉,還算是挺舒服。

  平庸出了按摩室,可能是心裡作用吧,感覺着全身都讓那個姑娘連捶打又掐吧地弄的不得勁,全身的骨頭節都好像散了架似的。心裡尋思着,還舒服哪,純粹就是受了一回洋罪。

  平庸付錢的時候,心裡更不是個滋味,有一種被那個姑娘給戲弄了的感覺。他走出洗頭房的大門口,嘴裡小聲地嘟囔道:“不值,不值,真是不值。”

  雨停了,天也黑透了,平庸神情沮喪地騎上自行車,一路猛蹬着車凳子往家趕。

  平庸進了屋,他妻子就埋怨道:“到哪兒去了?怎麼這麼晚了才回來?這雨下得多大呀!沒淋着你吧?趕快換件衣服來吃飯。兒子剛才都餓地咋呼了,你要是在不回來,我們就不等你啦。”

  平庸像做了件什麼虧心事似的,一進屋就堆着滿臉的乾笑,吃飯的時候,也不敢正視他妻子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不在焉地用鼻子哼哼着應付他妻子的問話。

  他妻子見問不出平庸一個什麼所以然來,也不再追問了,把臉一沉,低下頭去,自顧自地吃起飯來。

  平庸草草地吃完飯就趕緊鑽進書房。他需要安靜一下,需要靜靜地好好想一想,等一會兒好怎麼糊弄他妻子,怎麼說謊才能圓滿一些。可還沒有等到他想好編造什麼謊話的時候,他妻子就已經寒着小臉走進書房,隨手關上書房門,不依不饒地追問他幹什麼去了。

  平庸生性呆板,說話辦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去的,坦率的很,心裡頭根本就藏不住什麼事情。何況此時此刻,做賊心虛,哪裡還能招架得住他妻子這一連串的追問。

  平庸像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似的,低着頭坐在椅子上,一邊喃喃地跟他妻子說著自己洗頭、按摩的經過,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二十元的鈔票放到了寫字檯上。

  “好哇!你還真行啊!我平時連雙鞋都捨不得買,你竟然敢拿着我的錢上那種地方去,你還算是個人嗎!啊!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到那種地方去躲雨?啊?你說!你啞巴了?說話呀!怎麼,心虛了?你說啊!不敢說了吧!你這個缺德玩意兒……”

  平庸的妻子一邊朝平庸吼叫着,一邊用她的手指頭指點着平庸的頭皮。她越吼越氣,嘴裡的話說的也就更加難聽了。

  “你躲雨,躲什麼雨!啊!我看你是心術不正。什麼地方不能躲雨?那種地方是好人去的嗎?啊!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呸!你真是臟死我啦!我告訴你,以後你就別想再碰我一下子。”

  平庸讓他妻子罵得昏頭昏腦的,還沒等到他醒過神來辯解點什麼,他妻子就跑出了書房,進了卧室,趴在床上嚎啕大哭起來。

  “你這是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我不就是花了你八十元錢,值得這樣子嗎?真是的,這算是什麼事啊!”

  平庸站在卧室門口,身子靠在門框上,小聲小氣地衝著趴在床上嗚嗚大哭的妻子嘟囔着。

  平庸是在向妻子解釋,還是在道歉,還是在埋怨,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也許幾層意思都有,也許只是向妻子發泄心裡頭那股懊悔的情緒。

  “你說什麼?就花了八十元錢!哼!你可真是挺闊氣的呀!光是錢的問題嗎?啊!你做沒做缺德事?啊?你心裡頭明白!今天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要到那種骯髒的地方去躲雨?你說不明白就不行!我就跟你沒完!……”

  平庸本來就覺得自己在外面已經吃了虧,心裡頭就堵得慌,他妻子不依不饒地跟他這麼一鬧騰,心裡就更加不以為然了,不由自主地就提高嗓門吼道:“你把話說清楚一點,誰做缺德事啦?啊!大驚小怪的幹什麼!真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小女人。”

  平庸的話音剛剛落到地上,他妻子猛地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挺直身子,怒氣沖沖地瞪着平庸的臉就竭斯底里地喊叫着:“你見過世面,你出過國,你留過學,你是個洋人,我呸!你爹媽怎麼生出了你這麼一個不要臉的洋種來了。”

  平庸看見他妻子那種發瘋的樣子,也不敢再說什麼了。心裡尋思着,我惹不起你還躲不起你嗎,就氣哼哼地轉身到客廳里去了。

  那一夜,平庸躺在廳里的三人沙發上怎麼也睡不着覺了,心裡頭亂糟糟的,他覺得自己非常冤屈,總覺得心裡頭有股怨氣發不出來,憋得難受。

  那幾天,平庸每天上班下班的路上,他的雙眼睛都格外地注意起馬路兩邊的那些洗頭房來了。他這一注意不要緊,還真下了他一大跳。

  馬路兩邊那一家一家洗頭房的店名幾乎都有個花字,什麼山菊花洗頭房、野玫瑰洗頭房的,都透露着一股邪氣,而且那些洗頭房的門面都裝飾得花里胡哨的,那些張貼的宣傳廣告幾乎都是一些近似裸體的妖女,讓人們打眼一看心裡頭就不舒服。

  洗頭房大門前那些女郎,一個個塗抹的就像個小妖精似的,她們站在店門前,叼着香煙,趿拉着拖鞋,穿着短褲和緊身衣,不斷地騷擾路上的行人,賣弄風騷地攬生意。

  那天上午,平庸在辦公室里,坐在沙發上,嘴上一邊品着茶,心裡一邊尋思着,在當今這個社會上,洗頭、按摩,根本就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嗎,妻子的思想觀念太陳舊,偏激的簡直是不可理喻了。

  平庸這麼尋思了一會兒,又尋思着,那些整天逛游在街頭上死皮賴臉拉客的野雞,那些搖頭晃腦,打架鬥毆的地痞流氓並不可怕,掀不起什麼浪,翻不了什麼天。可怕的是上流社會裡那些整天坐在主席台上作報告的政治流氓、經濟流氓、學術流氓、色情流氓,他們一個個的通曉古今、神通廣大,害起國家,害起社會,害起老百姓來,那才是真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