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秋，你在看什麼呢！你可以走了怎麼還不回去？”班主任王老師用一種責備又疑惑的語氣對正不停在張望着窗外的雨秋說道。雨秋“倏！”地縮回了傾出的身子，埋着頭，臉如紅透了的柿子。
今天是星期三，本來下午只有兩節課，可王老師作為六年級一班的班主任，又是學校的副校長，總是為這畢業班的升學考試操碎了心。下午已經是放學了，王老師偏要留下全班人在教室背書，今天他給學生安排的任務是背誦語文課本第三課最後三段，背完后就可以回家了。
學校的各年級各班已經陸陸續續地放學了，六年級一班的教室里朗朗的讀書聲還在這所小山下的校園裡回蕩。操場上與這和諧的校園環境所不相容的是，楊校長正在懲罰昨天下午在放學回家途中私自下塘洗澡的三個調皮的男生。三個男生正在操場上被要求“游旱泳”，楊校長手中拿着一根竹條，糾正着他們的動作：
“有你們這樣游泳的嗎？你們這是在學狗爬！游泳是不是還應該踢腿、伸手……”他已經氣得幾乎是說不出話了。
李虎是這三個私自下塘洗澡的男生之一，並且他是帶頭人。李虎和雨秋是鄰居，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以往他們總是要一起回家的。雨秋是班上最優秀的學生之一，每天總是能早早地完成王老師安排的任務，而李虎卻是班上最調皮搗蛋的學生，成績自然也是班上倒數，所以雨秋每天下午總要等李虎一段時間才能一起回去。可是昨天中午，或許是因為近些天持續的高溫，李虎已經太渴望去回家路上的那個堰塘裡面暢遊幾個小時，所以他把學校禁令拋在腦後，和李剛、鐵家衛商量好，放學后一起去那個堰塘裡面游個痛快。下午第二節課後，李虎來到雨秋旁邊，告訴她：
“雨秋，你今天下午就不等我一起回去了，你和李婉她們一起先回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啊……”說完便高興地到教室外面進入男孩的世界和其他人一起打鬧了。
雨秋愣着“哦～”了一聲，又埋頭繼續看她爸暑假從省城給她帶回來的那本《卓婭和舒拉的故事》。
這天下午，李虎和雨秋一起放學回家時已是六點多。李虎像往常一樣走在路上高興地有說有笑，而男孩如果再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女孩今天怪怪的——她有幾次想打斷男孩的話，可話到嘴邊卻又被男孩的高談闊論給淹沒了。太陽漸漸西斜，它那光芒卻依然耀眼。一隻離群的飛雁從西天掠過，形成一個華麗的剪影。農人在田野里一邊忙着收割，一邊歡快地和其他人暢聊着。
“我們就要走了”，雨秋試着在李虎說話的當兒抬高了嗓音。
李虎卻立即僵住了，笑容還鎖在臉上，而驚訝卻漸漸覆蓋了它。
“我爸對我媽說，過些天就把我們接到省城裡去”，女孩埋着頭邊走邊接著說，“他說已經把學校聯繫好了，校長是他同學，我直接去就可以了，明年還可以直接去讀省城裡的中學”。
這時，太陽快要下山了，逐漸褪去了它那耀眼的光芒，霞光卻染紅了整片天空。路邊誰家的狗無精打采地趴在一堆乾枯了的草垛上，望着路上這一對默不作聲的行人，不時地吐一吐它那哈着熱氣的舌頭。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李虎終於抬起頭望着雨秋壓制住內心的緊張和不安問道，眼看着一起長大一起上學一起玩耍的夥伴不久就要離開這片他們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土地，他想她或許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雨秋臉上露出憂鬱的笑，看着傻傻的男孩，“這不還沒走嘛，我怎麼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呀？”
“那你們還回來嗎？”李虎迫不及待地問。
“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
“到城裡去了，我會給你寫信的，我告訴你好多好多城裡的新鮮有趣的事兒。”
“到城裡去了，一定要給我寫信……”
兩個人就這樣走着，一直走到了村子后的小山口。雨秋說：“我們到山上去坐會兒吧？”不等李虎答應便拉着他左轉走到小山頂的草坪上去，在崖邊坐下來。
這兒是村子里的小孩子們玩耍的一個“根據地”，他們常在這兒放牛，趕羊，其實更是為了玩兒。這裡實在是太美了。山崖下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柏林，三兩處點綴着幾棵松樹，四季常青。沿着山底是一片綠竹林 ，竹林外便是這個不只有多少年歷史的村落。從這裡看下去，夕陽的餘暉抹在黛青色的瓦片上，如佛光普照。田野里勤勞的農民正趕着這一天里最後的一點時間多做一點的活，他們飽經滄桑的臉上，寫滿了希望。村子外一條小河靜靜流過，一個小孩拿着竹竿把幾隻水鴨往家趕，唱着跳着。
女孩望着遠處，那是一座又一座連綿不斷的山巒，說：“我不想離開這兒，不想去省城了。”
“說什麼傻話呢！省城條件多好！”男孩頓了頓說，“再說了，你爸爸在省城，你們過去和他一起一家人團聚怎麼不好？”
雨秋突然帶着哭腔說道：“我怕。我怕我在那裡就沒有這麼多一起玩的朋友了，我怕我習慣不了那裡，我怕看不到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還有這裡的人了。”
“不會的，你會習慣的。”這下是李虎抬頭望着遠處，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雨秋說：“長這麼大，我連縣城都還沒去過呢。我挺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你倒好，有機會了卻又在這兒說胡話。”
雨秋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時反倒有些得意，“我去城裡后，就給你寫信，告訴你城裡的趣事兒，給你寄省城的照片。”
李虎彷彿沒聽到，他繼續說：“我媽說，你要是想去外面就好好讀書吧，將來考上大學了想去哪兒都行。我想好了，我要努力讀書了，將來要是能考上大學就去A城，那是中國地圖上的中心。”
“我知道那是你一直想去的地方，你就是這樣，什麼都不了解你還敢去喜歡。”
“這是感覺，一種莫名的感覺。”
“好吧好吧，”雨秋頓時覺得輕鬆多了，偷笑着說，“我也感覺我很喜歡A城的，我准能考上大學，到時候我也去A城。”
“那說好了，以後要是我們都考上了大學就都去A城。”李虎收回望着遠處的目光看着雨秋，這次他一定是對雨秋說的了。
這時太陽已經不知什麼時候下山了，雲彩也漸漸褪去了一層紅紗，慢慢地淡化在天空中，變藍，變紫。兩人背起書包，沿着通往山下石梯路，消失在柏樹林中，噔噔的腳步聲在樹林中迴響。
2013年7月28日 星期日
四川 宣漢 慶雲
青澀夢想 標籤：青澀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