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煙雨有些人吃軟怕硬,有些人吃硬不吃軟,無論種種,這社會,總是這樣,強者多食,弱者無食。————題引
等到中午飯都過了好久,劉成柱才挑着雜貨擔子搖晃着回到租房來,一進門,他幾乎以為是走錯了屋,倒退着出了房門,又在走廊上左右望了望,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沒走錯了,老劉師傅,這是你兒子吧?”五子見着劉成柱的模樣,有些好笑,又忙正兒八經地問道。
劉波坐在屋內打盹,被驚了起來,“爸,你回了呀。”劉成柱這才放心地歇下擔子,接過劉波的話,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吃驚,更別談上興奮,表情平淡,語言平靜,依舊做着自己的活兒,打開煤爐,揭開鍋,找出面,準備下麵條吃,也不打算主動問劉波關於家裡的事。劉波是個急性子,他走到父親的面前,“別做飯了,跟我到外面吃吧,把東西收收,這就回去。”劉波的聲音不大,但語速快,似乎劉成柱沒有聽明白,他愣了愣,依舊沒作聲,自顧自地忙自己的。
“你來做什麼的喲?”劉成柱好半天,才像記起了什麼樣,反問了一句劉波。
“秀兒生了,是個兒子,要我媽去照顧,家裡沒人,我來接你回家的。”劉波以為劉成柱會樂得合不攏嘴,但是他期待的並沒有出現,劉成柱嘴角上揚,卻仍然沒有笑出來,“么時生的啊?”
“前幾天。”劉波厭煩劉成柱的無動於衷。
火上來了,水燒開了,麵條煮熟了,劉成柱倒了白酒,自斟自飲起來,“你是不會吃的吧。”他吃着麵條,就着幾粒花生米,不等劉波接話,“我不回去,我這兒蠻好的,再說我還要等劉濤。”劉波舔着白酒緩緩地說。
“劉濤,劉濤,天天就是劉濤,現在活的人都顧不了,你就是天天想着死的人。”劉波氣得衝到了劉成柱面前,青筋直冒,口沫橫飛,激動了起來。
“么的啊?你來這裡就是來打你老子的是吧?”劉成柱站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起來。
五子見狀,忙上前拉住了劉成柱,“哎,哎,有事好說,有事好說哈,劉師傅,你兒子這麼老遠來,你就回去嘛?”
在外人的眼中,他們終究是克制住了,劉成柱又坐下來繼續吃着面,劉波也不想多求,他憤憤地走了出去。“我會有辦法讓你回家的。”他在心裡說這話時,是有些心疼的,畢竟,他不想用這招,可是於父親,他只能用這招了,都說要貴重一個人,得從自家人貴重起,可是他做到了,父親不領情也沒有辦法。
劉成柱是絕不會追出去的,任憑劉波一拐一拐地下樓去。
出了巷弄,劉波找到其他幾個去街上吃飯的人,上了車,並沒有離去,他拔了一個電話,“喂,我們的事可以談談,不過,你先幫我一個忙。……”劉波打着電話時,心情極度的沉重,他不知道,這一通電話下去,會給自己的兄弟們帶來什麼後果?會給劉成柱帶來什麼後果?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後果?
下午的時侯,劉成柱照常出了攤,在街頭挑着擔子,落寞地守着,街上人來人往,都形色匆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停在他的貨擔面前,欣賞下他的貨物,甭說討價還價,就連問價的幾乎都沒有,他多麼渴望有人能上前來跟他扯會兒,他好趁機打聽下,那個16歲就離家出走的,臉上有顆黑痣,且皮膚黝黑,身材瘦小的劉濤。可是走遍了南方,也走遍了這鄰近的幾個城市,都未曾打聽得半點兒下落,更別人期望能在人海里遇見了。有時,他在想着,是不是自己賣的這些貨物,不足以引起年輕人的注意呢,要不,換個新型的行業做做?可是自己都是糟老頭一個了,哪還有什麼精力去學習新的手藝?每每閑暇的午後,劉成柱的思緒都會隨着流動的人群而走遠,走到那個模糊的影子里,走到那個遠去的記憶中,走到劉濤的童年,抑或是劉濤的現在與將來。
“起來,起來,出示證件。”幾個穿着制服的人突然就凶到了劉成柱的面前,把劉成柱走神的思緒給猛地嚇得扯斷了,他懦懦地站了起來,左掏右掏,沒掏出什麼證件,卻掏出了兩元一包的紅金龍,忙賠上笑臉,“各位小兄弟,抽煙,抽煙。”劉成柱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算是見識過大場面的,他不用抬眼看,就知道這夥人,叫城管,以前也有抓到過,只是交些罰款,也能出來,運氣好的時侯,能帶着擔子或丟了擔子跑掉,可是這城管只是在大城市才有,讓他措手不及的不是城管突然的到來,而是這城管會在這麼小的縣城小鎮上也有。
這會兒的劉成柱有些後悔莫及,恨自己太粗心了,一大意就走神想着劉濤了,居然這麼幾個大活人走到面前都看不到,街上的小攤販,早已聞風喪膽地逃離開去,這空蕩蕩的小街,也就劉成柱這個倒霉鬼被捉了。劉成柱看着自己這麼笨,恨不得抽自己兩個耳光就好,儘管如此,他還是在儘力賠着笑臉,把城管們沒正眼瞧的煙又遞上去,“劣煙,兄弟們就賞個臉。”他的誠心沒能打動城管,“沒有證件,你在這兒擺什麼攤?以後我們每天來查,你們外地人都不可以擺攤。”劉成柱傻了眼,我算什麼外地人,這裡離家不到一百里地,還算外鄉人?想着這些時,他一口氣硬是沒有順過來,“媽的,這什麼破規矩?”劉成柱出口就罵,惹惱了城管,一個高個子城管,一腳就踢翻了劉成柱的貨擔子,“什麼?你還罵人?我叫你罵,我叫你賣,我叫你擺……”高個子帶了頭,另幾個像是得到了指令,也都紛紛地把那些可憐的貨物都砸了個稀爛,像是出氣般。
劉成柱哪見得了別人這樣子欺負自己,看着那幾百塊錢的貨物,瞬間變成了一堆破爛,心疼得說不話來,就算無能為力對抗,他還是要付之一拒,就算他能忍,他剛烈的性格也不能忍,他隨手抄起扁擔就要照着那些人辟下去,正在扁擔要落下時,有人將他的雙手從後背猛地就抱住了,“這可做不得,做不得啊,不要你擺,就不擺啊。”抱着他的人是寶,劉成柱認得這個人,劉波結婚時他去過,正在想着他怎麼出現在這兒時,不等他反應過來,寶忙抽煙,賠笑臉,打發了幾個城管離去。
“叔哎,你這是為什麼喲,今天要不是我在,你還不被他們給打死了?向來都是民不與官斗,你怎麼這點理也不明白?”寶把貨物歸攏了來,卻沒有要收拾起來的意思。
劉成柱蹲在地上,也不說話,本想問寶怎麼會出現時,可是不知如何開口,只是寶在那兒喋喋不休地勸說過不停,聽着寶的話,他忽然像是開了竅,“你和劉波一起來的?”
“嗯。”
“那城管是怎麼回事?”劉成柱可不是一般的糟老頭啊,他自己的兒子,他還能不明白劉波那點兒伎倆么,可是話又說回來,不是萬不得已,劉波也不會用這招的。
寶並沒有接話,半天愣着不敢吭聲,他早有耳聞,這劉家老頭子機警過人,可是這伶俐勁兒也太強勢了吧。
正在寶也不知如何去說服劉成柱時,劉成柱卻一腳踢翻了那些本就亂七八糟的貨物,“這個死雜種,要我回家就作回家的話說啊,也不必砸我攤子啊。”這成柱的話讓寶覺得有些好笑,真是知子莫如父啊。“走吧,還愣着打鬼啊。”劉成柱對着寶輕吼了一聲,把寶給樂壞了,忙疊聲答應,“嗯,嗯,嗯,走走,去收拾收拾,他們在巷口等我們呢。”
看到穿制服的人出來,劉波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他又拔了電話,“鍾所長,謝謝你的兄弟幫我,我們也會盡所能去幫你的。……”劉波掛斷電話的時侯,突然驚覺自己似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http://www。qyej520。com/html/2166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