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個朋友在談及如何捕獲山雞和野兔的時候,總愛穿插着感嘆回憶起他的老朋友的故事來。故事是應該公開的,可是在講故事的過程中不准誰中途打岔,誰要打岔就把誰趕出門外。大家都應了這種約束,中途只是用些誇張的動作放鬆緊張的情趣。
我的朋友講訴着獵手的故事,很快就融入了狀態......
去年的冬天,我在鎮上閑逛的時候看見一家毛皮商店存有些兔皮,我就走進去瞧瞧。店長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雪亮的光頭,短小的身材,身體有些發胖。見有客人來,就微笑着上前與我說話。
“這些都是些便宜的兔皮 ,毛皮粗糙,都是夏季捕獲的,要是冬季捕獲的兔皮那才是上等的貨,兔子們為了禦寒都盡把毛皮長得光亮。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這兒還有其他的毛皮,松鼠和蛇的......”
"這些毛皮你是怎樣弄到的?”
“我有個常客,他是專業的獵手,不過現在他沒有再干這行了,他覺得不能再殺生,年輕的時候捕過很多鳥獸,他的手上沾滿了血腥,為了積點德,都把那把雪亮的獵槍藏起來了。他有個兒子,在二十歲的時候就......哦,沒什麼,這是另一碼事。”
我覺得那個老獵手有很多的故事,店長在描述他的過程中有點違反常規。於是我就追問起店長來。
“那你說說他到底是有精彩的故事的,這應該和我們分享,我們共同傳下去才是理所應當的事。”
“他只是我的一個常客,我的交易很不說話,可以說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他極很少與我分享故事。所以,我們只在金錢上打交道,我想對他有更多的了解,可是你知道,沉默的人是很難把話題往一個方向攤明的,我想問他的過去也沒有時間去拉長話題。交易完成了,他就往西邊走了,從來都是利利落落。”
我就不在追問了。我知道我得去拜訪拜訪那個老獵手,說不定會有更好的故事。我有些興奮,我總能想象與老獵手促膝而談,他將過去的事都與我說了,還宴請我喝香甜的羊奶茶。與店長聊了一下午我就告辭了,我買了些蛇皮準備為父親做把好的二胡。在家整頓了些時日,我挑一個好的天氣,帶上些禮物準備去拜訪傳說中的獵手。我可以想象他寬大的肩膀,高個子,鼻子帶勾,目光敏銳以及一雙粗大的手。牆上還掛着一把雪亮的獵槍,不注意碰一下摳板就會發動子彈,野兔或山雞啊都是在吃了子彈栽倒在地上的。
我往西邊沿毛皮店長所指的方向走去,身後的小鎮消失了,村落消失了,逐漸看見一條小路,小路彎曲的划著s型線。向遠處望去是一片濃霧,不太分的清小路所指的方向。我於是吃力的繼續走,看見有水源的地方就停下來喝水,那水清涼可口,我把水壺灌滿,走得發熱的時候可以洗洗臉。因為是山路,茂密的森林總會傳出些鳥鳴,或是野獸的叫喚。我怕會遇上野狼,所以就在腰上跨上腰刀,鋒利的刀口,可以開路防身。我基本上花完了體力才融進大森林,沿着那條小路緩慢 的行走,實在不行我就呼叫老獵手,我希望他能聽見我的呼喊及時的回應,也好我能早點到達。可是我沒有,我怕打破老獵手寧靜的環境讓他厭惡我是不速之客。翻過山頭我喘着粗氣,向前望去的半山腰上一縷青煙繚繚,一座別緻的屋舍展現在眼中。老獵手的屋舍終於到了。
我走上前輕輕的敲了三下門,聽着屋子裡有人咳嗽。我顯得有些失禮,我想我應該晚點再敲門的。我做足了勇氣準備做老獵手的不速之客或者是一個陌生的過客,所有的見面詞在我腦海中閃現了一遍,我稍微壓一下激動的心情立在門外等候開門。吱的一聲木門開了,我終於見到了獵手,與我想象有點不一樣的是 獵手的臉上隱藏着一絲憂愁,不太明顯。獵手邀請我進屋談話,我選擇一把半截木頭雕刻的凳子,將身體坐下的時候感覺有些涼爽。小屋很別緻,精美的木質傢具,窗戶很寬敞,光線顯得充足,在一排排板木做成的木牆壁上閃亮的獵槍就懸挂在上面。我顯然是把屋內巡看了一遍,獵手用平和的眼神看向我的時候,我才回過神來。獵手給我倒了一杯奶茶,清香充滿整個屋子。我們兩人就開始聊起天來,沒有拘束和限制。感覺都親近和友好了。
“我的朋友,原諒我的不邀而來,如果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和麻煩,請你讓我知道。”
“你太客氣了,我的朋友,我向來是獨行獨往的性格,與外世接觸的很少,照顧有不周的還請你不要拘束, 大家都把話端平,我們不需要任何的誇讚和吹捧,心裡的隔閡就讓他見鬼去吧。”
我終於是放鬆了緊張的心情,反倒問起獵手很多事來。
"我之前並不認識你,甚至你的大名,我是個習慣四處周遊的人,從一個毛皮店老闆那兒我聽了你的事迹,這是一種機遇巧合。我是很善於與人打交道的,這次旅行我不覺得拘束。”
“這就很對了, 來到我的深谷,沒有什麼別緻的景區和逸人興趣的地方,我住慣了,所以大自然在我眼中就同白色世界一樣,都是一樣的色彩。我很疑惑你到鄙處拜訪出於何種緣由。”
“我忘了告訴你,我是一個閑散的人,平常除了四處周遊外,我還是個故事收集者,任何人的故事在我的筆下都會變得美麗動聽的。我筆耕了幾年,已經小有成就,但這只是我的興趣,與大家是不能相比的。"
"我到是有些故事的,不過談及起來會有些傷感,我沒給別人分享過,其實,這是我的傷感故事, 我把他深深的藏在心底,看我的額頭爬上了皺紋也是這種緣由造成的,我老了,不過我願意與你分享,得來補償你這次遠行造訪。”
我的心砰然跳動起來,專心的準備收集獵手的故事素材,我將雙手搭在膝上,姿勢端正起來,像兒時私塾上課的表現。獵手在腦海中極力的思索起來,他坐在虎皮椅子上,表情顯得有些嚴肅。
三十年前我住在小鎮上,日子有些愜意美滿,我在一家米店裡當學徒,店老闆教會我打算盤后就將賬務與我負責,我每天整理米店的收支財務,把賬本清算后交與老闆。雖然是苦了些,不過也算是輕鬆的,我沒有像其他剛來的學徒一樣着力的賣苦力扛一袋一袋沉重的米。我的表現很不錯,沒有把賬算錯,到年底我就拿到一份很欣慰的收入。我把錢交給父親要他幫忙我娶親籌辦喜事。事情進展的很順利,我娶了鄉下的一個姑娘,很會做事和整理家務。我陶醉在這種幸福的生活中打算再干一年就自己開米店,到時候我出去跑業,妻子在家整理店鋪,再雇傭一個小工,日子就算紅火了。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兩年後妻子給我生下一個兒子后就患病去世了,可禍不單行,妻子走後,父母相繼去世,這給我沉痛的打擊,我基本耗費了所有的積蓄,把喪事辦完我就帶着兩歲的兒子就來到這個深谷。我把一畝好田換了一把獵槍和幾發子彈,我準備融入大山的懷抱,在這個與世隔離的地方,以打獵獲生,我不想再回到那個讓人斷腸的地方,那個讓我記憶傷痛的宅院。
我和兒子就住在這裡,待他長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和我一樣的高大的了,並且學會了很多的狩獵本領,我基本成了他的助手。在林中安置陷阱和獵套時,他顯得很熟練精細,擁有超強的敏銳感,每次觸發他捕獵的興緻時總是大獲全勝滿載而歸。我帶上獵物走一天到小鎮上出賣,就是那個毛皮店老闆,我將貨物賣給他,因為是常客,所以在價錢上大家都互相謙讓,時間久了我們就熟了起來,每次在他家吃肉和喝酒時總是令我淋漓精緻。他定期送我一些子彈算是額外的經濟補償,其實,他的生意向來很好,用不着在這種子彈的小事上計較。我和兒子也捕獸過蛇,松鼠,獾豬,狸貓之類。
從這兒向西的那座大山處深深的刻着我痛苦的記憶。那天清晨我在自家木屋前看見那邊山腳有頭野鹿,很強壯膘肥,鹿角是褐色的,身上的斑紋很好看。先是一頭,再次出現了一大一小的野鹿。我斷定那是一家,待我進屋拿出獵槍向他們瞄準時卻發現根本不能射擊到那個地方。我下決心一定要捕獲他們,幹完這次,我們就收手了,到鎮子上租個門面經營米行。下午我叫上兒子,帶上黃狗......不過黃狗早就老死了,我把它葬在山頂,讓它能看見它的獵物,它很忠心,也很有捕獵技巧,我和兒子得了黃狗的幫助少費了很多力。我們就在下午出發了,兒子腰上跨着腰刀,背上背着繩索,踏着齊膝的野草在烈日下行走,汗水將我們的衣服沾濕了,行走變得有些困難。可我們是喜悅的,黃狗也彷彿在笑,我們這次的決心是捕獲三隻野鹿,所以就不去在乎這些了。下午四點的時候我們就到達了西山,森林茂密,枝葉藤條繞曼着行路,兒子在前用刀開路。黃狗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不多時,我們聽見黃狗在呼叫,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看見黃狗在地上嗅着什麼,原來是一排排野鹿腳印,顯然被我們發現了蹤跡。我和兒子都興奮起來,兒子的胸脯起伏不定,呼吸有些急躁,我知道這是觸發了他狩獵的本性。西山從山頂有一條向下流淌的小河,河水潺潺,把周圍的聲音覆蓋了,我預判野鹿就在溪水旁,所以得選置一個好的地方安好套子。定眼望去,只見橫山上有一條小徑,路就半丈來寬,上面是石板,天然的左凹字地形。我們驚喜起來,決定在這條左凹字形的路上安下獵套。兒子用繩子繞着身體爬上路邊的一棵大樹上,再將繩子跨過粗大的樹枝丟下來,我一邊用腰刀砍斷樹枝預做攔路的柵欄,一邊擔心兒子的安全,因為小徑是生在懸崖邊上,外面是百丈高的懸崖,所以做父親的時刻要展現出默默的父愛。我提醒兒子要小心安置,儘管他對這些獵捕技巧很熟練。兒子將繩子系在一棵三寸直徑的樹尖上,我們兩使勁全力拉繩子的另一端,盡量使樹彎曲而有彈性,繩子的另一端系有滑套,中間用一個木插做機關,繩套的前面是密密的柵欄斷了去路。費了兩小時的周折終於把陷阱安置好了。我們決定將野鹿追到這條死路上一一擊斃,力氣也花的差不多了,我拿出包里的大餅遞給兒子,先填飽了肚子再行動。
下午六點的時候,殘陽如血,西山傍在一片金黃色的陽光中顯得很溫順,林中落下斑駁的樹影,峭楞楞的樺樹像是一群站崗的士兵,什麼小兔啊,松雞的看見我們都偏着腦袋,聽見黃狗在吠叫就一溜煙跑了,跑得無影無蹤。小河流水潺潺,時而有一兩聲的鳥鳴也啼不破森林的寧靜……我們補充了體力就開始行動起來,我叫兒子去山頂放槍,我和黃狗守在東邊,見有任何動靜就扔石塊擊打林子,我們要將那三隻野鹿追向西跑,直到被逼上絕路。兒子很快就爬到山頂放了一聲槍,林子開始躁動起來,飛走了一群鳥,再是林中雜亂的躁動聲,我知道,野獸們被驚嚇了。這個時候該行動了,兒子則往山下跑來,我和黃狗從東邊夾擊。很快我就看見了躁亂的獾豬,和狐狸。它們奮力的向山下逃命,可就是不見野鹿的蹤影。“不好,它們向山下跑了。”我叫喚兒子,向山下追來……
黃昏時,仍然不見野鹿,我們累得基本吐了血,黃狗也在喘着粗氣,我們一直追到山腳,在一處矮小的山崗上休息了片刻。這時,月亮隱了出來,掛在天上吐着談談的月色,山中恢復了寧靜,河水潺潺,有夜貓子的叫聲,尖銳刺耳。兒子拖着獵槍依靠在一棵松樹上抽着寶石煙,眼中充滿了血絲,他不作聲響,默默的看着西山的懸崖。再過一刻,月光變得明亮起來,照亮了整個大山,山崗上野獸的足跡清晰可見。我們決定再向前追擊,說不定會碰見那三隻野鹿。兒子走在前,漫不經心,顯然是有些失落。突然,在不遠處我們聽見一聲野鹿鳴叫,稚氣衰弱,以我的判斷肯定是小野鹿發出的,我們便恢復了獵捕的本性,向著聲音的來源走去,悄悄的繞到石板後面,聲音越來越近。終於,我們看見野鹿。可不敢想象的是它們一家三口躺在地上低呻吟。待我仔細看時,原來是小鹿左腿被颳去了一大塊皮,或許更深的傷口,鮮血直流,肯定是在下山的時候被樹枝刮傷了。這時它正依圍在母親的懷中,眼角是傷痛的神色,母鹿在舔舐着小鹿的傷口,口中喘着悲傷的氣息。讓我們追了個下午的野鹿就這樣出現在我們面前,有點不可思議。兒子用獵槍指向公鹿扣動了扣板,“啪”放了空槍,兒子驚呆了,他沒想到在下山的時候把子彈弄丟了,槍里剩下唯一的一顆在山頂放了。沒有了獵槍要抓住三隻野鹿就困難了,何況公鹿會誓死反抗,我們徒手搏擊更困難了。突然兒子做了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快速的跑向鹿群抱起小鹿沿安置獵套的方向跑去。我跟在兒子身後呼叫兒子停下,因為小鹿的父母也跟在他身後,公鹿在咆哮着,發出不同尋常的聲音,顯然是憤怒至極。兒子並沒有理睬,沿路返回去,跑得像風一樣……
兒子到了狩獵陷阱處將小鹿用繩子拴上按置在地上,我相繼趕來,覺得事情不妙,趕快叫兒子躲閃,找個地方隱藏起來。林中是小鹿父母踩斷樹枝發出的噼啪聲,小鹿在嚎叫,他們的聲音就越來越近了。我呼叫黃狗,在小徑的路端藏起來。終於,兩隻野鹿走進了絕路,走進了我們安置的陷阱中。我們是該高興才是,可我感覺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充斥着我的內心令我反胃。兒子躲在岩石後面氣息平坦,月光下,我突然看見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一副饑渴的嗜血獵殺本性。母鹿先是在陷阱的周圍呼喚小鹿,它好像起了戒備心,在陷阱的周圍徘徊,後來她再也不顧一切,本着母愛的偉大向小鹿走去。公鹿只是在離她身後不到兩米的地方咆哮,弄出的聲音離奇,我也猜不透。大概是想到有一條退路。就在我眼帘拉下的那一瞬間,“啪”母鹿觸動了機關,呼啦的一聲就被獵套拉向了半空,像火箭升空一樣。一聲慘叫回蕩在西山中,也回蕩在我的心中。兒子拔出了腰刀迅速的爬到樹上,用刀尖湧向了母鹿的心臟,一聲慘叫再一次回蕩在山中,我感覺整個大地震動起來,月光下就那麼血腥的一面是我以前從未經歷過的。我看見母鹿的慘叫聲中帶憐憫和痛苦不舍,我的心暗淡下來,兒子今晚的失控讓我萬分的恐懼。我雖然是位獵手,獵殺是我的本性,可這
……
母鹿的鮮血像瀑布一般流了下來,月光的照耀下真像倒掛着的鮮紅的布匹。母鹿哀叫了幾聲,用眼望向小鹿,羊角抬了幾下就垂下了頭一動不動。兒子將繩子砍斷,母鹿的屍體就直挺挺的掉了下來,像一隻掉落深淵的鷹。這一幕,公鹿和小鹿都驚呆了,它們不動聲色像凝固了一般,把眼皮拉的老長,像是時間過得太快一樣,就一瞬間。兒子從樹上跳了下來,將腰刀在泥土上擦拭。林子恢復了寧靜,平靜得有些恐怖,讓人內心亂顫。公鹿終於露出了它憤怒的眼神,它睜大瞳孔咬緊牙關後退了幾步。我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朝兒子大聲喊叫“兒子,小心。”可是一切都還來不及鎮靜,一切都還在凝固在那一秒。公鹿就像離弦的箭向兒子衝去,兒子還沒反應過來就和公鹿一起摔下了懸崖。
我先是震驚了幾秒,就向山下飛奔而去。我沒來得及想象後果,我只想立刻看見兒子。大約兩小時后我在山腳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尋到了兒子,他躺在公鹿身上安安靜靜的。公鹿被摔得腦漿並裂,分不清面容了。我趴在兒子身上痛哭了一番,這輩子我就為兒子哭過,我看見他一動不動,鼻子前微弱的氣息,我認為可能醒不過來了。這時候皓月當空,圓圓的像一個盤子,靜靜的月光灑在地上顯得如同白晝。空曠的山谷,荒野的,死寂的,這一切在我悲痛的內心劃上句號。這一晚目睹了一場血腥的屠殺,這一晚,我看到了親情的離散,這一晚,心力交瘁…..我背著兒子踏着月色回家了,管不了一切悲痛的心情,如果兒子能醒過來就是給我最大的安慰。回到家,我整夜守候在他的身邊,我尋摸着看他身上有沒有骨碎的傷痕,令我寬慰的是總算沒有一處,在掉落山岩的時候,是公鹿先着地,這完全不同平常的推理。只是在半夜的時候,兒子的眼角冒出了血珠,像晶瑩的五彩的寶石,我以為是他在哭泣,我沒有能力賦予他母愛,可我儘力做一個稱職的父親,我的生涯走錯了一步,無法挽回的一步。我沒有在小鎮上給他上私塾的機會,也沒有讓他接觸社會,一切原始荒野的生活吞噬了他的童年,而我的職業毀了他的一生,一個正直少年的他,將二十年託付在野蠻的屠殺獵捕生活中,我能理解他內心的孤寂。事到如今,我也理解了他內心嗜血的獵殺本性,脫離了社會粗野的我毀了……我整夜的胡思亂想,凌亂的思緒封殺了對周圍事故的敏感,在灰暗朦朧的燈光中,我懺悔過,我向上天祈禱,哪怕是讓我的命換取兒子的命我也情願。天朦朧亮的時候,兒子終於奇迹般的醒了過來,一切還是那麼熟悉,熟悉的面孔,強壯的身體,熟悉的聲音,以及那句值得我驕傲的兒子呼叫的“父親”。
兒子失去了雙眼,他沒有痛哭,也沒有埋怨,並且性情變得平和了些。還時常與我談心,這是我意想不到的,我的心情變得晴朗起來。我去小鎮上買些人蔘,鹿茸和其他滋補品,晚上時,我們父子總能大醉,把煩惱的事忘得乾乾淨淨。兩個月後兒子突然要我陪他去看夕陽,我並不感覺奇怪,對於失去雙眼的兒子,我就是他的眼睛。我看不出他對生活的任何厭倦,反而他對生活的熱情使我少去一些罪惡。那天傍晚,我牽著兒子到西山看夕陽,五彩的雲彩像仙女們裝飾的衣裳,山邊還有美麗的彩虹,河水靜靜的流淌,小鳥們都那麼可愛至極,在林間做巢,填上嘹亮的嗓音。我儘力的向兒子描述這些,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是滿意的笑。我想以後我有更多的機會來照顧他,彌補一切。這時,狂風突然颳起,迎面扑打在我的臉上,我有些睜不開眼,眼前黑暗起來。待我強力睜開眼時,一個身影從我身邊閃現而過,一瞬間,像一隻鳥飛過一樣。兒子像一隻掉落深淵的鷹筆直的躍入懸崖。“不要”我竭斯底里的大喊,如五雷轟頂一般重重的暈倒在地。
記得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了,我萬念俱焚,周圍一片漆黑,淚水像泉涌一般,腳下始終挪動不起。荒涼的野外,原始的森林,茫然的土地。我感覺心裡極度的空虛,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墜入懸崖而無力回天。兒子終於是走了,也許他厭倦了生活,也許他想解脫自己到另一個國度自由的生活,也許……
如今,我也不再想到過去,我的生活就像一場朦朧的夢。我在木屋裡慢慢的滋生出白髮,慢慢的變老死去。
---生活就像一場夢,無論走到哪兒都沒有選擇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