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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咖啡裡面放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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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子對面的馮戈慢慢倒上咖啡,端起來。他用咖啡匙在杯子里輕輕的攪勻,習慣性的喝一口,讓咖啡在舌頭上打了轉,最後隨着喉結的蠕動咽了下去。馮戈把杯子放在小桌上,站起來走到冰箱那裡拿了一瓶奶,坐下來倒一點在咖啡杯里,再一次輕輕攪動那杯咖啡,一直都不說話。楊子就坐在馮戈斜對面的沙發里,還是喝着自己那杯咖啡,不放糖那種咖啡。他安靜的看着馮戈,他知道這是馮戈的習慣,馮戈還會慢慢品嘗那杯加奶的咖啡。馮戈穿着昂貴的西裝,漂亮的襯衣,精緻的領帶,面孔上的鬍鬚修剪的乾乾淨淨,眼窩微微的下限,高挺的鼻樑,梳理整齊的黑髮,難得東方人生就了西方人的一具面孔。馮戈的裝飾跟楊子現在的穿着形成的完整的對比。

  清晨還在睡眼朦朧的楊子,只穿了內褲披了件長睡衣,滿臉的鬍子茬,亂蓬蓬的頭髮,一隻腳穿了襪子,另一隻腳光着腳丫穿了拖鞋。他居然慢悠悠的品嘗着手裡的那杯咖啡,他的眼神里沒有一點不禮貌的感覺。他看着馮戈把方糖放進咖啡里,攪勻,最後一口飲盡。

  楊子還是不緊不慢的喝着自己的咖啡,每一次跟馮戈在一起,他都知道馮戈會敗在自己的不緊不慢上。他也知道馮戈這次有膽量闖進自己的家裡,一定是帶了柳楊的消息過來,他自己心裡着急想聽到楊柳現在的情況,但是他不能表現出着急的樣子,他必須得讓馮戈着急,那時馮戈自然會很細緻的告訴自己。自從上學的時候,馮戈在心理上就沒有戰勝過自己,楊子心理很明白,馮戈最害怕的就是沉默,因為他猜不透別人在想什麼,但是只要自己稍微表現出一點情緒,哪怕是僅僅幾句話,他就能猜到自己的心理狀態。馮戈對人的心理活動把握的太細膩,分析的太透徹。自己只能一直面帶微笑的喝咖啡,只能安靜的不說話,可他心裡在想着這個混蛋馮戈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到底柳楊發生了什麼事?一定沒什麼事,她應該很健康,很快樂,但是如果不是柳楊有什麼事,這個混蛋是不會踏進自己的家半步的,快說吧!你這個混蛋,我只需要聽到柳楊的一點點的消息而已,要是她有半點的受傷害,我就宰了你馮戈,我一定會的,一定會的。刀呢?就用那把餐刀,我一定要比那個混蛋更快的拿到那把餐刀,殺死他。不過、不過,求你先快點跟我說,跟我說柳楊,她現在好嗎?

  馮戈喝下那杯咖啡,看着面無表情的、那個窮困潦倒,把自己弄的一塌糊塗楊子洋。他想不明白就這麼一個爛人怎麼就把柳楊迷戀這樣。這個楊子到底那個地方神奇,這個混蛋真的比自己優秀嗎?看他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就是招惹一些母性泛濫的女人,柳楊就是其中之一。楊子洋你要是真的是個優秀的男人,就不應該讓自己的女人吃苦受累。學校的時候你楊子洋就從不是我的對手,學習你不如我,籃球你不如我,賽道上你從來也都是失敗者,歌唱比賽你從來都不敢參加。沒想到就你這麼個爛人居然能擁有柳楊這麼好的女人。你看你的這幅樣子,弔兒郎當,整個一副不務正業,騙吃騙喝的吃軟飯的傢伙。真是弄不明白柳楊到底是哪個筋搭錯了神經,居然為這麼個混蛋做這麼多的事情。楊子洋你到底那裡比我好,三年了,柳楊這個混蛋女人在我面前什麼都肯犧牲,為了你這個混蛋連命都可以不要。卻還在堅守者她的虛幻的諾言。到底這個混蛋的男人給柳楊施了什麼魔法,讓柳楊這麼優秀的女人為他甘心情願的做這麼多。楊子洋我知道你想從我嘴裡知道柳楊的消息,但是這次我一定不說,我看一下你到底着不着急,我就要憋死你。你沉得住氣,想讓我先說出口,我一定不會先說。

  馮戈看了一下房子里的裝飾,所有的擺設正像柳楊所說,柳楊在電話里把所有的物品擺放的位置都描述的準確無誤。牛奶放在冰箱的第二個格子的最裡面,咖啡方糖放在第三個格子的最裡面,因為楊子喝咖啡的時候根本就不用牛奶和方糖。她說喝過的咖啡杯一定是沒有洗的,放在酒廚的檯面上,總共有兩套咖啡杯的杯具,最裡面的一套是之前她用的,一定是乾淨的,因為楊子知道她喜愛乾淨,用過後一定會把這件杯具洗的乾乾淨淨。她說沙發上一定有灰塵,讓他坐下的時候注意打掃一下,因為楊子只喜歡在那個陽台上,那裡是楊子的世界,其他的都與他無關。她說楊子單純,單純到就像是一張透明的白色絲沙,上面的每一根纖維都能看的清楚。她從來都不敢在上面填寫文字,因為無論怎樣漂亮的文字都會玷污這件白沙。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是他的世界,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沒有人間煙火,沒有時間地轉移,沒有世事更迭的世界。他頹廢的讓人心疼,脆弱的不忍觸碰,精緻的讓人心驚,典雅的不可動移。

  馮戈討厭極了這個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他憑什麼吸引了柳楊,就這幅每天邋裡邋遢的樣子嗎?可是街邊的乞丐也這樣啊。難道柳楊喜歡的就是乞丐的樣子嗎?可是自己也曾經窮困潦倒過啊,為什麼那時候的柳楊就連正眼看一眼自己都不能呢。只是因為他們兩個曾經一起經歷過那場海邊的風雨嗎?除了那件事楊子洋做得像個男人,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表現的像個男人。一個好男人應該讓自己的女人衣食無憂,不為任何的事情去費半點心思,讓她享受最幸福的生活,錦衣玉食的陪自己的男人出入各種高檔場合,成為男人最精緻最有品位的裝飾。

  楊子就這樣跟馮戈互相安靜的坐着,誰也沒有說話。“楊子!難道你就這樣讓我尷尬的坐着嘛?不想說點什麼?”馮戈這樣想着。

  楊子依舊慢慢的品嘗着手裡那杯苦苦澀澀的咖啡。“你到我家裡來難道就不說話嗎?難道你就不想說一下為什麼來?不想說一下柳楊到底現在怎麼樣了嗎?憑什麼讓我先說話呢?是你闖到我的家裡來,為什麼讓我去找話題呢。”

  兩個人互相做着各自的事情,誰也不想說話。最後馮戈還是受不了楊子的那種沉默。一個人站起來直接走到了楊子的卧室里,他想找支煙抽,柳楊告訴他在卧室書桌的右側最底下的抽屜里,香煙放在那裡只是為了方便楊子需要的時候順手就能拿得到,放在最底下又是為提醒楊子不要輕易的去抽煙,對身體不好。馮戈走進卧室,看到那張大大的床上是一床鴛鴦戲水的被子,只揭開了靠近陽台的一邊,一隻枯黃的玫瑰花放在另一邊的枕頭上,那個枕頭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過,後來蓋在上面的青紗上都微微的有些塵土的樣子。那床被子也好像也只是用了靠近陽台的一邊,被子的左右中間由於多次的摺疊使用已經有一道明顯的摺痕。馮戈不明白楊子為什麼只是睡在床的另一邊,靠近陽台的一邊已經磨損的有些陳舊,而另一邊還依舊很新的樣子,像是一直在等待那朵玫瑰花的主人。“楊子洋真是個奇怪的東西。”馮戈憤憤的想着。

  馮戈拉開抽屜只看到半包香煙,看日期好像已經是三年前的樣子了,早就過期不能再抽。書桌打開的電腦上是楊子已經碼號的文字,還是六年前那部已經很破的電腦。馮戈看了一眼。“《曾經》——只為記錄那段難以忘卻的日子,獻給那個已經墜落塵凡的仙女。”後面是一段《江城子》宋詞“海堤白浪礁石沒,圓日落,影長斜,笑,倚欄紅顏,說,細語輕言,喜歡看晚霞粉面,有心伴,手長牽。碎石甬道風曼妙,弦月升,琴聲俏,嬌,濃酒長袍,醉,歌舞正好,誰曾忘款步身搖,情雖在,思已遠。”

  “這個酸溜溜的傢伙,也就是他能寫出這麼酸溜溜的文字。真他媽的窮酸。牙都倒了。什麼玩意啊。”馮戈心裡很是不平衡,“墜落塵凡?難道在你這裡跟你一起餓肚子就是九天仙界了?”“算了,跟這種破人較什麼勁。”馮戈拿了那半包煙走出來扔進了垃圾桶里,看到楊子還在不緊不慢的品着那半杯咖啡。

  “那個鐘點工呢?難道你就不會安排她幫你打掃一下屋子嗎?”馮戈看着楊子那個表情忽然忍不住的來氣。“我的大少爺,你能不能生活自理一下。”他已經有些開始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緒。

  楊子更加安靜的坐在沙發里,拿眼睛斜斜的瞟了一眼馮戈。“再憋他一會兒,他一定會說到柳楊的。”楊子有些得意,從大學到現在,馮戈樣樣都比自己強,唯獨在心理的角斗中,馮戈從沒有贏過自己。楊子知道馮戈從不會對不起自己,多年以來的朋友,他了解馮戈,仗義又小氣計較,作為多年以來的對手,他佩服馮戈勤奮而精明。但是馮戈卻把柳楊從自己身邊帶走,他不會原諒馮戈。如果不是馮戈,柳楊一定不會離開自己身邊,自己的生活也就不會一團糟。馮戈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他還有別的嗎?什麼也沒有?大學里柳楊就喜歡自己,那場競爭中馮戈就是個失敗者。而如今柳楊卻在馮戈的身邊,自己成了失敗者。楊子心情複雜,那個勝利者和這個曾經的勝利者面對面的時候,已經忘記了校園裡的相濡以沫。

  “柳楊?柳楊。。。。。”馮戈看着楊子那種散漫無所事事,喝咖啡的樣子,心裡油然而生的反感,有一種衝上去暴打他一頓的衝動。

  楊子心裡開始有些得意:“就知道你會說,而且知道你心裡不會舒服。柳楊即使在你身邊又怎麼樣呢?”楊子依舊無所謂的攪動着杯子,裡面的咖啡早就沒有了,只是聽到精緻的咖啡勺碰撞咖啡杯璧發出的叮咚聲。

  馮戈強壓住自己心裡的怨氣,在客廳里轉個彎,咬咬牙接著說:“我準備結婚了。我不希望你去參加婚禮。”

  楊子還是面無表情地從喉嚨里答應了一聲,甚至連嘴唇都沒有多餘的動一下。馮戈的內心的火焰已經開始凶凶燃燒。他在想:“上學的時候,為了柳楊的快樂,我不跟你計較,現在為了柳楊不再痛苦,為了你楊子不在自負,也為了我自己不糾結。楊子我真希望你死。”馮戈驚心於自己內心裡的狠毒,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有這麼惡毒的想法。他煩躁地拉了一下襯衣上的領帶,“為什麼?柳楊,你這麼美得女人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廢物。你精緻的面孔,典雅的笑容,你的賢淑的舉止,善良的人性,哪怕僅僅是你一個讓人憐愛的憂傷眼神,都會讓見到你的男士驚心,哪怕是你舉手的一個動作都會透出特具的女性的風華。難道所有這一切在楊子眼裡就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迹。沒有激起他內心深處一絲的漣漪嗎?柳楊啊!柳楊,你看看你,在這個家裡是多可憐。難道你的美麗就是給這個廢物準備的葬品嗎?”

  馮戈壓着自己心裡的怒火,踱步到客廳的陽台上,迎着窗外的海風說:“我和柳楊都不希望你去參加我的婚禮。”

  “哦!我曉得了。”楊子敲着已經空空的咖啡杯,像個娃娃一樣撅了一下嘴巴,喉嚨里發出了這麼一句話。

  “你就不想問一句為什麼嗎?”馮戈轉過頭來衝著楊子發怒道。

  “為什麼?”那個滿臉稀疏鬍子茬的楊子,眼睛透徹毫不掩飾地看着馮戈。當馮戈看到這雙眼底的清澈時,都心驚於這麼多年來楊子清純的毫無雜質眼神和嬰兒般天真的神情。他在想:“一個男人,一個男人,怎麼會?怎麼會?讓我都去同情,怎麼會讓我都想着去保護他一下。難怪,難怪柳楊,哎!真是一種無奈,無奈!我真是可恨,這麼好的柳楊為什麼偏偏遇到這種連男人都想着心疼他的男人呢。柳楊你好可憐。你是不得不愛,又不得不強忍着自己的深愛。為了這份深愛,柳楊何苦這麼難為自己。這個混蛋男人卻還在像個嬰兒一樣享受着這份情愛和母愛。”

  楊子知道,他跟馮戈的每一次見面一定是不歡而散,看來這次一定又是這個結果。他看到了馮戈兩眼中兇狠的火光。楊子拿起沙發旁邊的衣服,來回翻找了好幾遍,找出來56塊錢。“只有這麼多了,算是份子錢吧。”

  馮戈憤恨而着急的咬緊了牙說:“楊子洋!你這個混蛋,你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是跟誰結婚嗎?”

  楊子有些很無辜很無奈的看着馮戈,搖搖頭。他才不會管馮戈跟誰結婚呢,他只想着儘快知道柳楊的消息,只要馮戈儘快說出柳楊現在的消息,只要他知道柳楊還沒結婚,還沒有男朋友,就是楊子最好的消息,是最幸福的一天。

  馮戈不知道楊子搖頭的意思是表示無所謂,還是根本就不想知道。他知道楊子一定是無所謂,才不會關心他馮戈跟誰結婚。馮戈不知道是應該懲罰這個混蛋楊子洋還是再愛護他一次。

  馮戈忽然很安靜,很安靜的對陽台外面地藍天說:“楊子!我不讓你去參加我的婚禮,實際上是因為我覺得挺對不住你的,三年前,柳楊離開你去了我的公司上班,而如今我還是要準備結婚了,你自然早就應該知道這個結果。”

  馮戈說話時一直面對着窗外,當他把話說完,他聽到咖啡杯摔碎在地上的聲音。馮戈回過頭來的時候看到了一個瘋狂的楊子。他大聲吼叫,掀翻了咖啡桌,奔進了卧室,摔掉了電腦,開始撕碎所有的文稿,嘴裡不斷發出一些吼叫。

  馮戈驚呆的看着那個文靜的楊子忽然變成了怒獅,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他跑進卧室想抱住楊子的時候,那個床腳的花瓶飛過來砸在了馮戈的腦門上。馮戈在那一霎那唯一的想法只是:“下周,婚禮完了,柳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