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麗的香溪河畔,有一個小鎮—峽口,便是我的故鄉。
在這裡,我度過了苦澀的童年,做過幼稚的少年夢,在那段清貧的歲月里,村民是那樣淳樸,鄉風是多麼美好。
那是多麼值得回憶的歲月。
如今,許多人已不再是當年樸實的農家子弟,他們開公司、做生意、跑運輸、包工程……荷包鼓了,洋房多了,擺闊的多了,比鈔票的多了,而追求精神財富的人變少了。
娶妻生子、建房喬遷、過生日、辦喪事,不論窮富,總喜歡賓客滿堂,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以不良動機來辦理,或者把它作為虛榮的招牌來做,那就走味兒了。如果一旦成風,那結果只有一個:靈魂扭曲,人性失美。
我有一個兒時形影不離的夥伴向家,他和我同年同月,初中畢業后,在鎮辦企業做了三年工,接着開拖拉機3年,之後便是開大貨車。22歲成家,娶了黃金公司破產下崗的做財會的漂亮妻子。妻子在街面上開了個百貨批發部,因有大本錢,生意越做越紅火。女大三抱金磚,果然靈驗。向家繼續跑運輸,沒幾年,在小鎮上便成了“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個體戶。
發富了,就得求名,同時生意也要做得更大賺得更多,向家費盡心思拿出了絕招:過年燈籠要比別家多,你掛4個他掛8個,你8個他會18個;過喜事“上情”,你上100元他上200元,多數人上200元他就上300元,最低上200元他就上500元;你殺年豬1頭他就殺2頭;臘月上墳,西家放鞭100塊錢他就放500塊;吃年飯放鞭,東家放“震天雷”他就放“星光燦爛”;大年30晚上12點,你放10分鐘焰火他放半個小時。
如此這般,向家果真出了名,買賣也火起來了。男女老少都說他不簡單、有人情。
36歲后,向家到鄰縣縣城開了好幾個大超市,錢像水流進了他的聚寶盆,許多同鄉講起他們夫婦,大拇指翹得硬邦邦的,眉飛色舞,時常不停地吞下口水,那表情足見對錢財的羨慕。有時,到鄉親家坐坐,我常聽他們講:“向家雖然沒讀幾句書,卻娶了一個好媳婦,掙了那麼多錢,房子車子票子一樣不少,真是命好!”聽了這話,我想起了一段真實的故事:
記得在讀三年級的時候,我們幾個小夥伴在向家的二爹哪兒玩,正在興緻勃勃地侃大山—瞎吹,忽然走進一個“江湖術士”,身材魁梧,面相和善。他東瞧瞧西看看,最後把目光定在了向家的堂弟臉上,他說:“這個好小伙兒將來一定在單位上班,命好。”雖然我們是小孩子,那時卻十分羨慕上班的人,大家半信半疑,眼睛盯着術士出神,沒有一個眨一下眼。術士很是得意,繼續對堂弟說:“我還知道,你爺爺的棺材下是一塊石板,石板下有一對金青蛙……”聽到這,向家馬上轉身跑回家告訴了他父親。當時擔任生產隊隊長的向家之父把術士請到家裡大玩了三天。術士教隊長修墳的秘訣,給向家開光,以示謝意。
金青蛙被暗自保護起來,在向家致富后,他立馬給爺爺奶奶立了漢白玉石碑,全按術士的授意定方向定範圍定時動土,不讓金蛙逃走。
這故事家喻戶曉,甚至有人尋起這個術士來,希望能像向家那樣幸運。
向家姊妹四人,兩男兩女,排行老三,兒子屬老幺。去年,向家的父親去世,那排場如何講究自不必說。情錢全給了他哥,所有的開銷他全出,弔唁的人讚不絕口。
葬父的排場和面子無人能比,用煙用酒的檔次推到了巔峰,大有黃山歸來不看山的感覺:酒是幾百元一瓶的稻花香珍品一號;煙是赫赫有名的大中華。
在我們這個小鎮上,很少有人抽過大中華,很少有人喝過珍品一號。也就是說如此的好煙好酒是什麼味道,誰也不知道。這回真是出了奇迹,原來不抽煙的人破戒了,吞雲吐霧,嘴裡不停地噓噓,彷彿回味大中華帶來的無限樂趣;不會喝酒的也端起了酒杯,那陶醉的模樣似乎讓你看到了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那天,我有幸見到了這位兒時的夥伴,衣鞋全是名牌兒,戴着瑞士金錶,開着寶馬。他對我還有所印象,說我很會讀書,對我沒當校長還住着周轉房很是惋惜,說今後需要錢儘管找他。有錢人實在是太忙了,我們談了一會兒,來了幾個大老闆,他被夫人叫了去,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了。
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煙是假煙,酒也是假的。不過這事兒只有個別人知道,人們只曉得這兩樣東西都是向家從城市帶回來的。我聽說大城市有人專做假煙假酒的生意,只有奸商才知道。
林語堂曾認為,統治中國的三個女神是面子、命運、恩惠,在這三個女神中,面子比命運和恩惠還有力量。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年代,當官了發財了,你就行;沒當官沒發財,你就沒有用。向家會不會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都是面子和虛榮惹得禍。
講排場要面子多麼可怕!
我的家鄉有了蒼蠅,有了細菌,有了病毒。知識分子有義務去殺滅去醫治,不應彷徨,要始終堅信,先進的文化洪流一定會淹沒腐朽的東西。
秀麗可餐的家鄉需要新的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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