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都拿石碑做文章
石老三在自家院子里打井,打到兩米多深的時候,一鋤頭下去,“當”的一聲碰到一塊石頭,震得虎口發麻。石老三扒開泥土一看,石頭有稜有角,不像是自然生成的。他慌忙刨開更寬的面積,漸漸地露出一塊碩大的石碑,上面鏨着幾個臉盆大的行楷大字,龍飛鳳舞,煞是好看。石老三吃了一驚,激動得腳抖手顫,認定這東西是件文物,也許還能值個大價錢,心裡潮起了發財的夢想,暗暗感嘆祖上積了陰德,輪着他走狗屎運,居然挖着寶貝了。
石老三偷着樂了一陣,重新覆土蓋住石碑,然後沿着井壁爬出來,四下里看了看,除了幫着提土的老婆秀英站在井沿上,確信沒有第三者在場,這才放下心來。他鄭重地告戒秀英不要聲張,秀英被男人少見的神秘模樣嚇壞了,雞啄米似的不住點頭:“曉得!曉得!”石老三封了老婆的嘴巴,顧不得擦洗一把身上的泥水,急急忙忙朝三叔家趕去。
三叔逢七十的人了,雖然年事已高,但見多識廣,干過大隊支書,曾經也是人前講得話響的角色。在福泉村這個地盤上,三叔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大當家,每當有重大事情的時候,鄉鄰們都願意找他合計。現在遇上這等大事,石老三自個兒拿不定主意,他得和三叔商量商量。
這地方叫福泉村,地名喚得中聽,卻是個窮地方,既沒有讓村民感到十分幸福的東西,也沒有一眼亮汪汪的好泉水。這裡十年九旱,打的糧食不夠吃,以前常年吃國家的返銷糧,因此現在的年輕人大部分出門打工去了,村裡除了幾個村幹部能撈些油水沒有出去,只剩一些老人帶着小孩守着破屋舊舍過日子,到處呈現出一派頹敗的景象。在窮困的日子裡熬得有些麻木了,現在突然聽到石老三挖出寶貝的消息,連三叔這樣一貫穩重的人也嚇了一跳。
兩人來到石老三的院子里。石老三取來梯子,三叔隨石老三下到井底,仔細地看了看石碑,出來后三叔說:“這件東西算不算文物很難講,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麼一塊笨重的傢伙你不可能瞞下來私藏私賣,那樣的話你不但得不到一分錢,搞不好還會犯法坐牢,所以你只能交給國家。如果這件東西真的是個寶的話,國家也會獎勵你不少的錢呢!”一席話說得石老三又泄氣又欣喜。泄氣的是發大財的願望落了空;欣喜的是多多少少也能弄些意外之財。
石老三說:“那就不用掖着藏着了,挖出來吧。”說著又要下井。
三叔說:“既然是文物,你就不能亂挖了,讓上面的人來了再挖。”
石老三說:“那咋辦,耽誤我打井呢!現在報官吧?”
三叔想了想,忽然制止了他:“等等!我想到了一個主意,正好趁着這寶貝疙瘩搭便車,辦成另外一件事情。”說著附在石老三的耳朵上輕聲說了幾句,石老三嗯嗯點着頭連聲稱妙。
第二天,石老三打井挖到寶貝的消息一下子在村子里傳開了,村裡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涌到石老三的院子里來看稀奇,連鄰村和鎮上有些人也被吸引過來。村主任石大富聞訊也跑了過來,他親自下井看了之後,彷彿是他挖到了寶貝一樣,滿臉興奮地說:“這下好了,又有希望了!”大夥都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又要搞什麼新法樣。石大富未理會別人的眼光,裝出一副嚴肅的模樣向石老三發號施令,叫他保護好現場,不要亂挖,他馬上去向上面報告。
石老三冷冷地說:“你去報嘛!但是有句話你給我捎上去,一定要縣委書記親自來,否則誰也別想動一鋤頭!”
石大富一臉疑惑,不解地望着石老三。石老三說:“現在一般的幹部說話不算話,不講信用,我要縣委書記親自點頭,看能給我多少獎勵。”
石大富笑了起來:“八字還沒一撇哩,你就想到獎勵?好吧,我一定把你的意思告訴上面。”說著跨上他那輛新換的豪爵摩托車一陣風似的向鎮政府奔去。
鎮政府新起了一棟嶄新的辦公樓,豪華氣派,花草簇擁,和街道上低矮的屋宇組合在一起顯得很不諧調。鎮長兼書記李建斌在他的辦公室里會見石大富,兩人一邊抽着香煙一邊聊着石老三挖出文物的事。李建斌和石大富雖然是上下級關係,但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鎮里一些小企業他倆都有股份,許多方面有着共同的利益,除了在人多的場合互相注意着身份級別,更多的時候倒像親密無間的朋友。聽了挖寶的事,李建斌也顯得很高興,他說:“最近縣委縣政府領導班子調整,原來的周書記調走了,新來的王書記上任不到一個月,全縣上下各單位都在忙着請他吃飯聯絡感情。福泉鎮位置偏僻,我正愁着沒法子請動王書記到我們鎮里來指導指導。現在你看,機會不是來了?”李建斌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石大富簡直就是李建斌肚子里的蛔蟲,花花腸子轉幾道彎他一清二楚,但他有個優點,在領導面前從來不充狠呈能,這時他摸着腦殼一臉傻笑:“還是李書記慮事深遠,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呢!”
李建斌說:“難得把王書記請到我們這小廟裡來,這次的招待一定要搞好,以後再向上面要錢要糧才順暢,要不,我們這窮地方,日子就不好過了。”
石大富說:“那得在伍麻子的悅來酒店定幾桌吧?早點和他打個招呼,讓他好有個準備。”
李建斌提議:“既然是到你們村裡去鑒寶的,招待工作就放在你們村裡吧。大人物大灑店吃膩了,農家土菜也許更合口味。你趕快回去做準備,上面來人起碼有十多個,你要做三桌的預算,土雞土鴨啊,土狗全羊什麼的都給我準備好了。什麼時候來聽我的電話。菜你放心地買,這筆錢我給你報,馬上有一筆水利款要下來,到時候從裡面扣除就是了;酒嘛弄幾箱五糧液茅台酒飲料什麼的我隨車帶過來;煙要藍殼芙蓉王的也由我弄。”
石大富用心地聽着,不時點點頭。最後李建斌作總結:“你就負責把這個農家土菜搞出樣子來。我這就給上面打電話,就按那個石老三的意思說——非要縣委書記親自來不可——他娘的,和我想到一塊兒來了!”
“好哩!”石大富得了將令,滿口答應着,樂哈哈地回村裡做準備去了。
二、怎麼出來兩個娘
縣委王書記接到李建斌的電話也吃了一驚,什麼東西這麼貴氣,非得我親自出馬?正好這兩天他也有去福泉鎮了解一下基層情況的意願,不如就趁着這個機會下去走一趟吧,於是他說:“行,明天上午我組織有關方面的人員過來。對,我親自帶隊。”
第二天上午十點,五輛大大小小的汽車組成的車隊駛上了福泉村的硬化村道。王書記看到這麼偏僻的地方都通上了水泥硬化道路,覺得這幾年黨的農村政策還是卓有成效了。不久車隊到了福泉村的中心地點,在一個比較寬敞的土坪上依次停下來。土坪前,兩棵苦楝樹的杈丫間扯着一塊紅綢金字的橫幅:“熱烈歡迎縣委王書記來我鎮督促指導工作!”橫幅下面,福泉鎮黨委書記李建斌和福泉村支書兼主任石大富帶着各自手下的一批人馬早已等候多時。見車隊一停下,大家立刻簇擁而上,“王書記好!”熱烈的問好聲此起彼伏。隨同採訪的縣電視台記者扛着攝影機攝下了一個個熱鬧的場面。
一陣寒喧過後,王書記直奔主題:“石碑在哪個地方,我們去看看吧!”石大富自告奮勇帶路,一群人擁着王書記向石老三家走去。王書記一路走着,看到滿眼破破爛爛的農舍,有的大門上鐵將軍把門,連鎖都生了銹,有的人家牆根下鑽出比人還高的樹苗,看來這些屋子長期沒有住人了。王書記邊走邊納悶福泉村這麼好聽的一個地名兒,馬路也修得不錯,怎麼村子里沒有一點生氣,到現在還是這個窮樣子?
前面出現一個小店。王書記想抽根香煙,掏出打火機磕了幾下沒磕着,一看沒汽兒了。吳秘書趕緊說:“我去買一個吧!”王書記說:“就在邊上,我自己去。”說著走進低矮的棚舍。
小店非常簡陋,狹窄昏暗。櫃檯前,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正在買東西,她伸着乾枯的手臂舉着五毛錢正在和店主說著什麼。王書記站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才聽出緣由。原來老太太只有五毛錢,她在央求店主買給她半包食鹽。店主是一個五十開外的農婦,為著老太太的糾纏一臉無奈,她望了陌生的王書記一眼,半是責怪半是為難地對老太太說:“伍家奶奶,這半包鹽確實不好賣。知道您老人家困難,我平常零零碎碎也周濟過您一些東西,可我也是小本買賣,多了我虧不起啊!”
王書記看到這一幕一下子震驚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望着店主,抬高了聲音問:“這老人是誰?她的孩子呢?”
店主嘆息一聲,剛要說什麼,一眼發現石大富快步走了過來,並且鼓着眼睛對她使了一下眼色。店主的神情立刻黯淡下來,改口說:“她呀,老糊塗了,腦筋有點不清白。”
王書記說:“你給她拿十包鹽,我來付錢。”店主感激地望了王書記一眼,轉身去櫃檯上拿貨。王書記從衣袋裡掏了一陣,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塞到老太太手裡:“身上沒帶多的,這點錢你老人家收着買東西吃吧。”
老人抬起枯澀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王書記:“你是哪個?你哪有這好心哩?”
小店裡的動靜引起了外面一大群人的注意,吳秘書和電視台的記者都趕了過來。石大富眼疾腿快,搶在前面進了店子。他衝著王書記笑了笑,連忙說:“怎好要您老人家的錢呢?這是我娘,老糊塗了,腦子不管事了。我一般不讓她出來的,今天事兒忙,沒看住她,您看就出來給您添亂了!”說著從老人手中剝出那兩百塊錢塞回王書記手裡,轉而對老人大聲說:“娘!咱回去吧,講好了要你莫出來的你偏要亂跑,跌倒了怎麼辦?”
石大富一邊說話一邊有些強硬地牽着老人離開了小店。
王書記望着他們的背影,心裡總覺得有點蹊蹺,他不放心地叮囑:“對老人和氣一點!”
石大富回頭朝王書記歉意地笑笑:“她耳背,聲音小了聽不見。”
王書記買了打火機出來,點上一支煙,隨大夥走到石老三院子里。院子太小,立刻人滿為患,擠得水泄不通。李建斌吩咐石老三把蓋着井口的破草席拿開,大家都擁到井口去看,果然看到井底躺着一塊鏨着字的石碑。王書記問了問石老三發現石碑的過程,縣博物館的老楊精神抖擻,立刻向王書記請示要下去鑒定。老楊可是唱主角的,下面那塊石碑是寶是草就看他的了。不待王書記表態,石大富再次出現了,他一頭拱進院子大聲地說:“吃飯了!各位領導吃完飯再來工作吧,菜已經做好了。”
他的大嗓門把許多人嚇了一跳,大家都回過頭來看他,然後等着王書記發話。王書記臉上卻不太好看,這個村主任是怎麼回事,咋咋呼呼的老是在關鍵時刻打岔?石大富察言觀色,看出了王書記的不快,趕緊說:“馬上就到十二點了,現在下去搞不得一陣就要上來,弄一身泥水難洗手腳。”
王書記想想也是,就讓大夥先去吃飯。於是人群又一陣風似的湧出了石老三的院子,向石大富家走去。
石大富家新起的二層樓房,裝修撿城裡人的樣兒,外牆貼着潔白的瓷磚,綠樹掩映,看起來非常漂亮。寬敞的堂屋裡擺開三張八仙桌,熱汽騰騰的農家菜肴大碗大碗的擺滿了桌面,高檔酒品分發在每一張桌子上,誘人的肉香溢出院子,在村巷裡飄蕩。客人到齊了,李建斌和石大富熱情安排,大家紛紛坐下來用餐。
王書記看着滿桌佳肴,微微皺了皺眉頭,這麼窮的村子里卻能弄出這麼豐富的菜食,看來基層這些人是費了一番心思的。王書記喊住石大富問:“這是怎麼回事?菜食搞這麼豐富幹什麼?”
石大富認為王書記這是在客套,謙笑着說:“農家小菜,都是自己的,沒什麼好招待,讓王書記笑話了。”
聯想到上任一個月來,各單位不停地請去吃吃喝喝,有時你不去還不成,王書記深深地感嘆這些年來官場的風氣變壞了。王書記責備道:“本來是來考古的,結果弄這麼大的場面,好像成了專門的招待宴會,這怎麼行呢?”
石大富說:“王書記難得到我們小地方來,感謝黨的好政策,讓我們農民奔小康致富了,一頓便飯還是待得起的。”
王書記不便再說什麼,否則還真有點不識好歹了。
席間,以李建斌唱主角,例行的敬酒開始了。鄉長,村主任輪番敬酒,王書記有些招架不住,卻又不好發火,只好虛與周旋。原來縣裡給他安排了一個專門陪酒的秘書,今天下鄉就沒把他帶來,沒想到依然免不了這種惡俗。王書記考慮着怎樣才能擺脫下屬們熱情的糾纏,忽然想起村主任的老娘來,就問石大富:“你媽媽呢?她老人家怎麼沒來?去,把她叫來一起吃飯吧。”
石大富愣了一下,乾笑着極力推脫:“我娘眼睛不太好,也吃不得一口飯,我夾了些菜讓她在裡屋吃着呢。”
王縣長說:“那怎麼行?讓她坐桌子!我還要敬老人家一杯酒哩!”石大富面露難色,周圍的人也紛紛勸說他把老大媽請出來。大家本來是番好意,卻讓石大富心裡叫苦不迭,沒有辦法,他只好去裡屋把老太太扶了出來。王縣長上前握着老人家的手問候了一番,其他人也上前和老人說話。老人果然反應遲鈍,嗯嗯啊啊地胡亂應答着。這樣應付了一陣子,石大富就要扶老人進裡屋去。
正在這時,院子里氣沖沖地走來一個胖老太婆,她目不旁視,衝上去抓着石大富的衣襟就打他一耳刮子,一面罵道:“你這個短命鬼!嫌我在家丟你的臉,不準老娘上桌子也罷了,還叫我到鄰居家裡躲着;你倒好,這邊把老娘趕出去,那廂撿個五保戶回來當親娘供起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老太太的話把一屋子人都驚傻了,大家疑惑地看着石大富和他身邊的兩個老太太,不知這唱的是哪一出。石大富的臉漲成豬肝色,半天說不出話來。鬧事的老太太長得油光水亮,腦後梳着個整齊的髮髻,衣着也光鮮,她可能更像他娘,因為石大富也長得油光水亮;那個乾瘦憔悴的老人則相差太遠了,如果不是長期過苦日子的人不會是那副模樣的。
胖老太太仍然喋喋不休,石大富急得抓耳撓腮,低聲向她哀求:“我的娘也!你莫鬧了好不好?你再鬧,我真的要成短命鬼了!”
王書記上前嚴肅地問石大富是怎麼回事,石大富急中生智,大聲地說:“兩個都是我娘,一個是乾娘,一個是親娘。你看,這兩個老人家鬧彆扭,拿我這當兒子的撒氣來了!”
“那麼誰是親娘誰是乾娘?”王書記盯着石大富追問。石大富支唔着不好回答,因為無法逃避王書記的問話急得滿頭大汗,偏偏這時秘書小吳闖進來幫他解了圍。吳秘書神色慌張地附在王書記的耳朵上低聲說:“不好了,出大事了,有人在我們的車子上貼了一張大字報!”
三、誰貼的大字報
王書記又是一驚。半天不到,許多詭異的事情接踵出現,他隱約感覺這個村子里有着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某個隱秘的角落正在醞釀著一場風暴。他丟下辯別石大富真娘假娘的鎖碎問題,急忙向停車坪趕去。到那兒一看,他的座車上果然醒目地張貼着一張大字報,紅紙黑字寫着:“強烈要求縣委書記督查我村貪污腐敗行為,徹底清查村級帳目!”濕淋淋的糨糊在烏黑鋥亮的漆面上流淌下來,顯然貼上不久,是誰趁着他們吃飯的時候貼上的。
王書記看見大字報,第一個感覺就是覺得新鮮,這種現象只有四十多年前才出現過,那時搞階級鬥爭,興這個,沒想到現在又有人拿這個來討說法了。
許多村民圍在旁邊觀看。小吳見王書記已經看過了,上前就要將大字報撕掉。人群中走出一個瘦長的老者,翹着花白鬍子,伸出一根棗木拐棍擋在前面,一臉怒容地盯着小吳:“你敢撕,喏!我的拐棍不認人!”
小吳嚇了一跳,趕緊縮了回來,茫然地望着王書記。王書記說:“不用撕,村裡有問題,群眾提意見是對的。”轉而和氣地對老者說:“老人家,這張大字報是你貼的嗎?”
老者自報家門:“我叫石和生。如果這件事犯法,你只管喊派出所來抓我就是了。”
王書記笑着說:“沒那麼嚴重。我只是想問清楚情況。”
石和生說:“我曉得你是縣委書記!你莫問我是誰貼的,我只要你給我們老百姓一句話,幫不幫我們處理問題?處理了,你是個好領導,我們感謝你;不處理的話你今天就莫想走!你要強行開車呢就從我這把老骨頭上軋過去!”
石和生的話語氣鏗鏘,大有豁出命來的氣慨。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又會這樣決絕呢?王書記意識到看似平和的村子里隱藏着很深的矛盾,已經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他對石和生說:“好,你老人家放心,我這次來也有了解基層情況的意思。你把我的意思告訴大夥,讓他們選出幾個村民代表,等考古工作結束了我們定個時間把村裡的帳目清查一遍。你看怎麼樣?”
石和生一時語塞,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王書記雖然給了答覆,但顯然不能讓人滿意,就因為現在當官的愛說假話,許諾了的事一推二拖就又黃了。正好這時,石大富再次出現。他一出現准有事。他慌慌張張跑過來大聲說:“王書記,不好了,那口井被人填了!”
這時考古工作組的人吃過午飯出來,看見王書記座車上的大字報覺得稀奇,都聚攏來觀看,但是聽說石碑給埋了顯得更加吃驚,畢竟石碑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大家急忙趕向石老三的院子。
石老三果然在那裡鏟土填井。王書記上前制止:“哎,石老三兄弟,你這是幹啥?”
石老三停了下來,怒氣沖沖地說:“你們哪裡是來考古的?明明是來吃喝的嘛,狗肉羊肉那麼大一碗!”
聯想到中餐的好伙食,會餐的人都紅了臉。博物館的老楊說了一句中聽的:“真是的,吃飯怎麼把挖寶的功臣給忘記了呢?!”
按說這事也怪不得客人,要怪就怪村幹部安排不周到,人們都拿眼睛去找石大富,卻不見他的蹤影。
石大富沒有跟過去。他見王書記走遠了,一把將大字報撕下來揉做一團,瞪着眼睛對石和生說:“和生伯,你莫跟着那些人瞎起鬨。查帳就查嘛!搞這些明堂幹什麼?!”說完,也不管石和生有什麼反應,捏着紙團走了。
石老三院子里,王書記說:“石老三兄弟的意見提得對。現在我們一些幹部脫離群眾,大吃大喝,敗壞幹群關係,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我現在提個建議,凡是今天中午會餐的人員,除了報銷標準餐費外,一律補交伙食費;村裡積留的一些問題等考古工作結束後來一次徹底清查,還老百姓一個公道!”
王書記說完,人群響起一片叫好聲,但多數是他的部下,圍觀的老百姓反應並不熱烈。王書記接著說:“石老三兄弟,辦事也要分個輕重緩急,先把考古挖掘的工作做了吧?你看,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都來了,如果停工,那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啊!”
王書記說的不無道理,石老三猶豫起來,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想找到那個能做決定的人,但他沒有如願。
王書記大手一揮:“好了,考古工作正式開始!”
早已等候的工作人員立刻忙碌起來。幾個年輕人從小卡車上卸下鋼架滑輪在井口架起來;兩個井下作業工戴好安全帽下到井裡把石老三鏟下的土塊清理出來,繼續挖掘。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努力,石碑已經從土層里凸現出來,並且被鋼絲繩套牢,馬上就要吊上來。這時,守候在停車坪的石和生老漢沒東西可守也走了過來,他看見作業工人正在吊拉石碑氣得大吼一聲:“不許吊!算清了帳再吊!”說著就去阻止拉滑輪的工人。那人只好停下來。人家只是一個打工的,犯不着和一個老人去拚命。
工程再次受阻,考古工作組的人普遍情緒低落,大夥都看着王書記,沒想到王書記陰沉着臉卻一言不發,大夥都沒轍了。李建斌感覺不妙,想找石大富出來維持秩序,四下里看看,依然不見他的蹤影,心頭不由火起。他走出小院撥通手機便吼了起來:“這裡天都快塌下來了,你死到哪裡去了?”
他沒有料到的是對方竟然不回話,後來乾脆給掛了,電話里傳來嘟嘟的忙音。李建斌氣得差點把手機摔個粉碎,他心裡恨恨地想:“鬧吧!關鍵時候老子丟卒保車,犧牲你石大富算了!”
李建斌無奈,只好硬着頭皮自己出場。他對石和生說:“老人家,我是鎮黨委書記李建斌,你說的事情王書記已經答應你了嘛!我們兩級政府會給鄉親們一個滿意的答覆的!但是,你阻礙考古施工是不對的,這樣會造成重大的損失,你負得責任起嗎?”
石和生盯着李建斌,憤怒地說:“李鎮長,你不要在這裡說大話,你的屁股也沒拭乾凈哩!你想嚇唬我嗎?抗美援朝,老子槍林彈雨都過來了,現在八十歲了還怕死?”
石和生一席話驚得在場的人大眼瞪小眼,個個肅然起敬。
王書記說:“哦,老人家還是一個老革命啊!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一定辦到!你還有什麼新的要求都可以提出來。”
石和生說:“王書記,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敢相信你。這些年來,當幹部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我們見得多了。今天如果讓你們把碑挖走了,明天你不來,我們到哪裡去找你?拿石子兒打天?現在不比從前了,上面的幹部不下鄉,哪裡曉得下面的情況?如果不是出了寶,縣委書記會到我們這窮地方來嗎?一句話,你也難得來,把我們村裡的帳查清后再挖寶,反正這石頭疙瘩不臭不爛,也不會飛走。”
話說到這份上再說下去都是白搭,說多了反而倒自己威風,大家都這樣替王書記擔心,但王書記沒管這麼多,他繼續說:“好吧,老同志,請你相信我。我自信還沒有辱沒‘共產黨員’這個光榮的稱號!今天就來個現場辦公,把你們村裡的事情給處理了——請你把詳細情況給我說說。”
石和生卻支支唔唔起來:“這個……這個我也說不好。”他轉向石老三,“去,去把你三叔喊來。”
石老三剛要起身,三叔高大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院門口:“不用喊,我來了。”
四、就像踩着個火藥桶
李建斌看見這勢頭髮展越來越糟糕,再次溜出院外打電話。這次石大富接聽了。李建斌劈頭蓋腦一頓暴喝:“石猛子你死到哪裡去了?這裡都塌了天你知不知道?這個村主任你還想不想幹了?!”
石大富帶着哭腔說:“我何嘗不知道要塌天了!我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王書記給弄了來。現在倒好,大便逗出尿尿來了!我們現在就像踩着個火藥桶啊!”
李建斌沒好氣地說:“知道情況不妙你還不攏場?想法子勸住鬧事的呀!”
石大富說:“那些鬧事的都是一根筋,勸是勸不住的,只好用‘米米’(錢)來哄,我現在就是在村裡跑啊,把那些幕後主事的嘴巴塞住才管用。”
“你塞住了哪些人?”
“最重要的其實就是老支書三叔,我剛才和他說了半天——就是你打電話的時候——塞給他二千塊錢,看來他不會再出頭了;我再去其他幾個有點影響力的人家走走……看能不能把這件事穩定下來……”
不待石大富說完,李建斌吼道:“你還塞個屁啊,三叔已經來了!”
石大富笑道:“他當然去了,只要他一打招呼,那些人都聽他的,就不會亂鬧了。”
“可是他正在和王書記講你的壞話呢!”
“啊……”石大富一下子啞巴了。
石大富撕掉大字報后,回家從柜子里翻出一紮錢塞入懷裡就直接去了三叔家。石大富心裡清楚,不管那張大字報是誰寫的,後面的主謀一定是三叔,在這個村子里,除了他石大富的淫威,只有三叔才有這樣的號召力。
到了三叔的院門前,見三叔正坐在堂屋裡吸旱煙,石大富的腳步莫名其妙地有些畏怯。三叔當了二十年村支書,雖然離任十多年了,可是在群眾中仍然威信極高;石大富接替三叔也有十多年,群眾表面上和他客氣,其實骨子裡都不尿他這一壺,許多人甚至還恨他。但是有上面的支持,他的地位日漸鞏固,慢慢地也不把三叔當回事了。現在,他忽然驚覺三叔活出的人樣兒其實是他永遠不可企及的巔峰。
三叔見了石大富,指指一條板凳,只說聲“坐”就不言語了。他在等石大富說話。
石大富勉強擠出一絲輕鬆的笑容,先敬三叔一支好煙,三叔擺擺手說:“不用,我有這個。”
石大富就坐了下來,他說:“三叔啊,我知道這些年來自己做了一些對不起鄉親們的事,可是你也知道,現在大環境如此,一個小小的村幹部也奈不和啊!”
三叔不動聲色地說:“這麼說你乾的那些事是有人逼着你去乾的羅?”
石大富立刻警覺起來,他知道三叔在誘導。現在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千萬不能把李書記供了出來,那樣不但胳膊擰不過大腿,而且永無出頭之日了。
石大富說:“那倒不是羅,我是說現在這社會風氣不好,我意志不堅強,愧對了你的栽培。”
三叔痛心地說:“是啊,當初你是多麼好的一個小夥子!我向上面推薦了你,沒想到你翅膀一硬就不是原來的你了,不為群眾辦事,一門心思往自己口袋裡撈錢。你乾的那些缺德事群眾心裡都清楚,你連五保戶的錢也扣,你還是個人嗎?唉!現在大家鬧着要查你的帳目,你找我也沒有用。”
石大富哭喪着臉說:“三叔,我知道自己錯了,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作人,做一個像你一樣的好乾部!你現在去打聲招呼吧,喊那些人別鬧了,縣委書記在這裡,影響多不好啊!”
石大富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紮兩千元的紙幣放在桌上,“沒什麼孝敬,這點錢給你老人家買東西吃。”
三叔臉色一沉:“你這是幹什麼?你把我當什麼人看了?快收回去!”
這時手機響了,一看是李建斌的號碼,石大富馬上接聽,卻聽了滿耳吼聲,心裡又煩又氣,啪地關了,然後對三叔說:“三叔啊,怎麼說我們是一個族上的,同一根竹子下冒出來的筍子,一筆寫不出兩個‘石’字,看在我們叔侄的份上你救救我吧,我確實悔改了!要是這次被擼下來,我還怎麼有臉在福泉這個地方呆啊!”
三叔說:“你若真心想悔改,就把你做得不妥當的事都說說,並保證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這……”石大富有些為難,一下陷入窘境,那些貪污搞鬼的事豈能在三叔面前亂說?那不是授人以柄嗎?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其實你乾的每一件事大家都清楚,要你自己說出來只不過是看你的態度,看你是不是真心學好。”三叔誠懇地說。
迫不得已,石大富說:“其實像我們這種窮地方也沒什麼好貪污的,現在不需要交公糧,計劃生育也抓得不緊,能做手腳的地方不多,平常就是上面來些農業補貼,扶貧,救濟款什麼的,鎮政府拿了大頭,村裡能扣的就不多了,要不就沒有一點分到老百姓手裡做樣子了。”
三叔說:“不錯,現在是不用交公糧了,不過從零四年到零六年三年的農業稅你都收了,雖然有少數群眾賴着沒交,但仍然是一筆大數,少說也有七八萬元,我查過了,你沒有交上去,私吞了。後來取消農業稅,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村裡修路預收的集資款比結算多出三萬多塊,也不明不白沒了影兒;石和生老倌子八十歲的人了,雖然民政局每年撥給一千多塊軍人撫恤金,人家只有一個女兒,嫁在外地,生活其實困難,吃不了五保,低保你也沒有他的份,反到是你老娘吃上了低保。你說,這福泉村還有誰家生活比你家好?伍家奶奶,一個八十六歲的五保戶,國家每個月發給一百元,你扣去三十,只給人家七十元。你說,現在這年月,一個月七十塊錢怎麼過日子?竟然搞出她拿着五毛錢求人家賣半包鹽的事來,你,你,你……唉!我都說不出口啊!”
石大富篩糠般顫抖起來:“三叔你別說了,說得我這心裡實在不是滋味,羞死了!我向你保證,保證以後不做這些缺德事!”
三叔說:“那好吧,你寫個保證書。”
石大富從懷裡摸出一支鋼筆和一個筆記本,翻開一頁真的寫起來。寫好后小心地撕下來,交到三叔手裡。三叔接過去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只要讓我石大富仍然當福泉村的村主任,我保證不再做對不起鄉親們的事,否則雷打火劈!保證人:石大富。”
三叔收起保證書,語重心長地說:“光嘴上說可不成,要看行動喲!你走吧,我去看看,看還能不能幫幫你,要是大夥不再相信你,我也沒辦法了。”
石大富重新把那一紮錢往三叔手上塞,任三叔怎樣推辭和拒絕也不肯罷休,非要三叔收下不可。他說:“你收下了我就知道您原諒我了;您不收,我這心裡就沒有底。”
三叔扭不過他,累得有些喘息,只好說:“好吧,你放在桌上吧。”
石大富把錢放下,感激地一笑,出門走了。
三叔望着石大富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唉,一個人心裡只有錢了,就沒得救了!”
五、向老兵致意
石老三看見三叔進來,欣喜地喊道:“三叔來了!”接着對王書記介紹,“三叔是我們村的老支書。”
王書記連忙伸出了雙手,三叔趕忙笑着迎上去,兩雙大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兩人寒喧了一陣,三叔知道了大概情況,對守着井口的石和生說:“和生哥,你過來吧,現在王書記來了,會把問題解決的,考古工作不能耽擱啊。”
石和生一句話不說,順從地走開了。王書記見三叔這麼有威信,欣喜地再次握住三叔的手:“太謝謝你了,老同志!”
一聲“同志”讓三叔的眼眶濕潤了,這麼親切的稱呼已經很久沒人叫了。從一聲“同志”里,他隱約看到了希望。
王書記吩咐工人繼續開工,然後就和三叔聊起來。
三叔說:“剛才村主任石大富來找過我,求我和大夥說說情,他說他要痛改前非。”三叔說著從衣袋裡拿出那兩千塊錢和那張保證書一起交給王書記。
王書記捏了捏錢,看了看保證書,堅信三叔是一個正直的人,便向他徵詢:“你是老幹部,老黨員,村裡的情況應該清楚,你說說,問題嚴重嗎?”
三叔說:“他這又是送錢又是寫保證書,您怎麼看呢?村裡的問題肯定不少。雖然現在村幹部實行民主選舉,但都是過場戲,誰當誰不當還是鎮里說了算。自從我退下來以後,十多年來一直是石大富當支書兼村主任,村裡一直沒有算過帳,村務公開更加不霄談;也不開黨員會,把我們這些老傢伙都給晾起來了。歷年積累的問題不少,群眾普遍有意見。有些群眾也向上面反映過,但現在上面的領導不聽群眾的;每個具體的投訴事兒又不大,沒有人當回事,因此也就沒有人真管,下面不可避免就有些亂套。實不相瞞,這次要您領隊過來就是我出的主意,我們希望借這個機會見到您,向您反映真實的情況,把我村存在的問題徹底給解決了。”
二人正聊着,石碑已經從井口吊上來,穩穩噹噹地放在院子里。大家都圍過來看。博物館的老楊興奮地喊道:“拿桶水來!”石老三急忙跑進灶屋,提來一大桶水。石老三一邊幫着澆水,老楊一邊用軟布擦洗,漸漸現出四個大字:皇恩浩蕩。字跡娟秀,透出一股子女性的柔媚。老楊繼續擦洗,石碑一側露出兩行小字來。字是繁體,許多人認不全,於是老楊念道:“乾隆乙丑年五月廿日酉時,聖上巡幸仙壤,龍溲一泡,福泉永滋,恩澤吾鄉,萬民感泣,青碣常祀。西山縣知縣王吉達頓首拜銘。”老楊見圍觀的人大多數兩眼茫然,有些聽不懂,便向大家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皇帝老兒在這裡屙了一泡尿,當地的縣官說這是福泉,就立了這塊碑作紀念。”
人群嘩地叫嚷起來:原來這福泉鎮福泉村就是這樣叫出來的呀!
王書記看着看着不由得臉就紅了,他對老楊說:“這石碑算不算文物你看着辦吧!什麼狗屁東西!這個王吉達!‘福泉’,我為這個地名感到羞恥!唉,咱們中國的馬屁文化博大精深啊!”
誰也沒有想到王書記會發出這樣一番感慨,手下的一班人馬不由面面相覷。石老三一聽有些急了,忙說:“那,那這石碑還有用么?沒用的話我就拿來當茅廁板算了。”惹得眾人哄地笑起來。
王書記沒理睬他,循着自己的思路說:“從乾隆到現在不過三百年,如果是自然沉埋,不可能埋得這樣深,一定是哪位仁人義士見不得這樣齷齪的東西呆在世上才悄悄地將它埋掉了。在封建時代尚且有這樣嫉惡如仇的人,我們共產黨人難道還要把它供奉起來嗎?依着我的個性,現在就滅掉它!拿鎊錘來,把它砸了!”
石老三應聲從屋裡拿出一把大鎊錘,王書記搶過去就要動手,王老三急了,忙說:“喂,不行!”一把搶了回來。
王書記說:“你還望着拿獎金嗎?我告訴你,這東西一分錢不值!”
石老三臉色脹得通紅,大聲說:“王書記,我來!我草民一個,坐牢上枷算個鳥!”說著舉起鎊錘,奮力一擊,石碑破成了三五塊。
望着破碎的石碑,滿院子的人怔住了,一時有些冷場。老楊清了清嗓子,大聲說:“現在我宣布鑒定結果:這塊石碑埋藏時間太短,而且不是名人的墨跡,因此沒有任何文物價值。”
老楊話音剛落,滿院子響起熱烈的掌聲。
石大富恰巧這時趕來,看到砸碎石碑的一幕,剛邁進院門就停住了腳步。他聽了王書記的話,心生畏懼,好像那一鎊錘落在他的心坎上,他幾乎有些承受不住,僥倖免除處罰的希望一下子破滅了。趁着大家沒注意,他悄悄地往後退了出去,不防被石老三看見,喊了一嗓子,大家發現了他,他就不好意思開溜了,強笑着走了進來。
王書記說:“同志們辛苦了!現在,考古工作已經結束,考古隊的人員可以回家了。”
考古隊的人一聽,紛紛收拾傢伙往小卡車上搬。
王書記轉身對吳秘書說:“小吳,你現在給縣民政局和縣審計局打電話,讓他們派人過來,我要組建聯合調查組,進駐福泉村清查村級帳目!”
吳秘書答應着到一邊撥電話去了。王書記轉頭瞄了瞄石大富和李建斌,吩咐:“石主任,你現在不要亂跑,跟着我們,不許離開,隨時接受調查;李建斌,你們鎮政府要積極予以配合,提供方便,不得隱瞞真實情況,否則發現問題決不姑息!”
“是!是!一定照王書記的指示辦!”李建斌連聲答應,笑得比哭還難看。
石大富如喪家之犬,一臉哀愁地看了王書記一眼,也不回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絕望地低下了腦袋。
三叔上前,一把握住王書記的手,激動地說:“王書記,我沒看錯呀,你是個好領導!”
王書記深有感觸地說:“做為一縣之長,我的工作沒有做好啊,是我愧對父老鄉親!”說到這裡,他動情地把石和生的一隻手一起拉過來,含着熱淚說,“二位辛苦了!老同志在困難的環境里依然一身正氣,保持着黨的優良傳統,難得!你們是我們黨寶貴的財富,值得後來者永遠尊敬和學習,請接受我這個年輕的共產黨員對兩位老同志的敬意!”
三雙大手或粗糙或細膩,都那麼有力地緊緊握在一起,電視台的記者趕緊攝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