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芬突然收到一封信。打開一看,傻了,竟是一封情書。
“那日街頭,最是難忘。天氣太涼,遇見你,卻如穿了皮襖。世間怎會有那樣一個你呢?”
這封信,既簡約,又浪漫,而且紙張竟還帶了香味。會是誰呢?這麼多情,又這麼無聊?吳芬笑笑,將信棄之一邊。她實在太忙了。工作讓她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可是,信箋還是一封接一封地來了。
“葉落知秋,你是否見到那片凋零的落葉?我在窗子里凝望,回憶你美麗的容顏和那個逝去的秋天。”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你果真要走嗎?我思念着你。”
文字,一如先前的凝練與婉約,如溪水裡洗過,月光里浸過,微風中拂過,竟讓吳芬的心頭漾起一陣漣漪。看來,此人絕不簡單,該是個極富涵養、氣度不凡的男子。是誰呢?吳芬陷入沉思。圈裡圈外,並沒有這樣的男人呀!
這些信來址不詳、沒有郵戳,字跡是打印的,徑直寄到筒子樓206來。這裡樓雖破,但門號清晰,不會錯投。
吳芬開始留心所有的熟人,卻沒有發現任何目標。
吳芬是去年冬天搬過來的。此前房主是個小夥子,跳槽走了。吳芬一直是一個人在寂寞而忙碌地生活着。
於是吳芬叮囑門衛老趙,要他下次一定穩住送信人,她有急事找他面談。
可下一次,老趙沒能留住來人。老趙說:“沒辦法,這次是個孩子,把信丟下就跑。我怎麼喊他都不聽。”
吳芬苦笑着搖頭,打開信箋:“月台並不擁擠,可我滑了一腳,摔了。這次回來,獨獨沒有你。我躺在床上,我的思念像默哀的海。”
吳芬揣起信,默默走回屋子,無心做飯,卻枕着冷月睡了。
終於有一天,老趙的蹲守有了收穫。他把一個三十幾歲的禿頂男人殷勤地領到吳芬面前。吳芬問:“是你寄來的信?”男人兩手一攤,說:“不關我的事,是梅梅讓我捎過來的。”
“梅梅是誰?”
“是我們家隔壁一個腿有殘疾的女子,她知道我岳父住在附近,便托我把信送來。”
男人一副無辜的樣子走了。吳芬一個人騎車,輾轉找到了城南街的梅梅。這女子遠比她想象中要大。
“我該叫你姐姐吧?”吳芬開門見山,“聽說你一直在給我寄信?”
“不是。”梅梅坐在輪椅上仰頭回答,“是我哥讓我打印好,再託人捎給你的。我相信他不會傷害任何人,他是個好人。”
吳芬說:“姐姐你別誤會,我想見見你哥。”
梅梅笑着就打了個電話。很快,一輛轎車停在門前,一個穿筆挺西裝和羊毛衫的高大男人快步走了進來。
“你好,我叫梅冬!”男人向吳芬自我介紹說。
吳芬問:“是你在給我寄信?”
梅冬說:“是。”
“可我們並不認識。”
“我不認識的人更多。”梅冬說,“但我要堅持把信寄完。”
“你究竟什麼意思?”吳芬再問。
“你聽我解釋好嗎?信的確是我讓梅梅寄的,但信里的內容卻並非出自我手。我一直和妹妹相依為命。十年前,梅梅因為一段感情離家出走,我發瘋地找她,最後發現她趴在野外的一棵大樹下睡著了。而在樹下,她竟給自己挖了一個深坑……
我把她背回家,說服她不要再沉溺於過去,與我共同創業。那次找她,我還從樹下帶回了一個她挖出的舊陶罐,小心揭開蠟封,結果發現,裡面有厚厚一摞信箋,而且竟然寫於40多年前!在陶罐里,還有兩塊金條。我就是靠它們起步才擁有了今天!”
“可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吳芬疑惑地問。
“有啊。”梅冬接著說,“陶罐的主人每時每刻都想把信箋郵寄到筒子樓的206號。在他的信里,你住的地方原來應該是所大學的校舍吧?”
吳芬恍然大悟,但又有些不解。
梅冬說:“對不起,也許是我打擾了你的生活,但我和妹妹畢竟是靠那人的資助才有了今天。我想幫他完成那個未完的夢想!”
聽到這裡,吳芬有些釋然了。她在想,那個才華橫溢、多愁善感的傻瓜啊,他一直暗戀着心中的她,為何不勇敢地說出來?
梅冬告訴她,是時代最終導致了他們的錯別,那就是半個世紀以前最典型的暗戀結局。 梅冬還告訴她,信箋按季節,只在每個秋天寄出,而她是多年裡那麼多人中唯一來尋找答案的人。
“也許你是唯一一個被信箋打動的人。”梅冬補充說。
吳芬聽了,想搖頭否定。可她一抬頭,與梅冬堅毅的目光相對視,又忽地笑了。她看見秋日的陽光嘩嘩地在男人的臉上流淌,讓他看起來既滄桑又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