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總要走很遠的路到那間小賣店。穿着舊棉襖，戴着一頂破舊的帽子，在風裡瑟瑟發抖。外面風很大，雪也很大，他卻好像根本不在乎。中途，經過幾家便利店，可他看都不看一眼。他心裡的小賣店，在路的盡頭，要在風雪中走上半小時。
風冷得刺骨，老人的臉凍得通紅。終於，他站到了小賣店門前。拍拍身上、帽子的雪，他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看店的是小紅，剛來不到一個月。她看到他，急忙上前拉開門。老人大聲向她問好。小紅忙問他要什麼？
“一枚黑扣子。”老人大聲回答。
從口袋裡掏出一毛錢，他的眼睛透過貨架，彷彿看出很遠。小紅為他拿了扣子，老人攥在手裡，卻並不急於離開。小紅順口問他吃早飯沒有，他說吃了很多，熬的紅薯粥，喝了三大碗。他說話時樣子興高采烈，聲音也興高采烈。
老人總要在店裡待上半小時，每一句話都說得聲音很大，好像小紅耳聾似的。小紅忙着整理貨架，有一句沒一句地答着。她覺得老人好像精神有點兒問題，他幾乎每隔一兩天都來一趟，只花一毛錢買一枚紐扣。為什麼不一次多買點兒？冒這麼冷的風雪，只為了一枚紐扣？還有，她知道老人並不聾，為什麼說話總像在喊？
半小時后，老人再找不到話說，裹緊棉襖，系好帽子，頂着風雪出門了。小紅望着他的背影，搖搖頭。
另一個店員推門進來。小紅一邊望着外面的大雪發獃一邊朝女孩發問：“你認識那個老頭嗎？”
女孩嘆了口氣，說認識。他是八里地外喬家鎮的，無兒無女，一輩子孤孤單單。小紅詫異，喬家鎮有的是小商店，為什麼要走這麼遠到這兒來？看出小紅的疑惑，女孩說他是來看張大媽。看張大媽？小紅驚訝得張大嘴巴。女孩嘆了口氣，講起了老人的故事。
幾年前，老人偶爾從這兒路過。當時，店是張大媽的。張大媽是熱心腸，見他走得滿頭是汗，忙給他倒了碗涼茶。又見他的襯衣扣子掉了一個，就拿起針線替他縫上。老人孤苦一輩子，一碗涼茶一枚紐扣就讓他記住了張大媽。從那兒以後，他不自覺地常到店裡，和張大媽拉拉家常，說說閑話。張大媽守寡半輩子，女兒又不在身邊，一來二去，兩人不知不覺中有了感情。可是，張大媽是個守舊的人，不久，她聽到有人說閑話，就扛不住了。她對老人說自己守寡三十年，不能快要入土了卻讓人嚼舌頭。就這樣，張大媽離開店，去幫人做工。想不到，才去了沒一個月，她的腿就意外摔斷了。不得已，只好回家靜養。
張大媽躺了一年多，就住在店後面的屋子裡。知道她受了傷，心裡惦記，又怕她為難，老人便每隔一兩天來一次便利店。從不去後面看她，卻大聲說話，讓她知道他來了。每句話，他都是說給張大媽聽。而買一枚紐扣，為的是讓她知道，他心裡還記着她的好，他在心裡念着她，牽挂她。
小紅聽了，眼圈有點兒紅。她和女孩相互看看，都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誰能忍心告訴老人，張大媽，已經不在了。半個月前，她突發心臟病身亡。據說，臨終前，張大媽手裡一直牢牢攥着一枚紐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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