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這條生活軌跡肆意播撒,無數年。
而後發現,他錯亂的並非光年,卻割碎了你的容顏。
光線刺眼穿過眼瞼的時候,淚腺湧出兩行清淚,縱橫在記憶的溝壑,而你在這沸騰的水域之中,終將透濕全身,無法自拔。
如同你拆開一包奢侈的進口零食,保質期12個月,它不過保證你在這之前解決不會拉肚子,其實早在幾個月前他就壞了。所以,你不過是浪費了錢去買一包沒有價值卻不舍丟掉的商品。一如那些曾經在學校“情人坡”上調情的男女,在那寥寥一年半載內仍舊守護着變質的愛情,像守護着一顆用心雕刻過的玻璃製品,一離手,碎成一地,還割傷了你溫柔的指尖,鮮紅的水晶探出皮肉,渲染這場祭禮。
我目睹這場電影,在血淚交融之中做一次凝眸。我低頭難言,只用指尖繞來一柱悲涼,被我點畫在了掌心。一股穿越脾肺的凄涼接踵而至,從唇間淡淡吐成圈,在暗色的黃昏只染出了朦朧畫面。一揮手間,煙散,化作幾顆透明的液珠,寂寞的落於地面,彈起一指塵土,纏綿的轉了一個輪迴,又重歸平靜。
我知道,那是他們的愛情。我只是看着,卻暗暗悲憫。我長久的杵在一旁,我只是想,什麼時候要繼續長成。我想我只是在這樣的境地,翻滾,翻滾。滾凈了那些塵土,卻被一道臨夜的光覆蓋。也許成長,有時,無關愛情。
【壹】 暮色
鈴聲響過,槿夕用骨骼凸顯的指尖劃過我的臂膀,自然的挽起我的手,拖起我踏出教室,一陣暖光暈眩了我的眼眸。我不自然的身體隨着她的微小的力量向前傾去。果然,她還是習慣往日的軌跡,還是那塊可以看落日的坡。
“難道你忘了我們肚子剛還在叫飢吶?!”
“忘了。”槿夕回過頭眨巴了一下眼,也沒有正視,分明令人覺得那樣堅決。她脫開我的手,轉身融進那片枯黃中開始泛新的草地。
“夏槿夕!”我總是得這樣遷就着她,捂着肚皮也罷。
“秋秋,你看…!”
我順着她的指尖,她纖細的手指,浸潤在餘暉的沐浴之中,光線從她指骨分割出的縫隙之間透過,毫無保留的斜射入我的眼眶。我承認我喜歡這樣。
我們懶懶的躺在草坡上,又坐起,看這天一分一秒的消失。等着那染紅天色的圓輪,漸漸被雲層吞噬,在漸暗的天邊,斷了與今天一絲一毫的關係。
那條縫隙漸漸被填補的同時,悅耳的上課鈴奏響起來。槿夕緩緩直起身,站在逆光之中,我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槿夕,我發現,你好漂亮吶。”我眯起眼,愜意的笑着。
“傻瓜,,快走啦,上課了!”
我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拍掉眷戀於我的那幾葉枯草。
我們快跑到教室,因為不想看到老班不和諧的眼神。煞白的燈光刺痛着我的眼,那是怎樣一群拚死命活的戰士啊,奮筆疾書的他們又怎會注意到突兀出現在這個教室的我們這兩個慵懶的人。
【貳】 暗戀
“秋秋,昨晚聽到學校里放的那首歌蠻好聽的樣子,好像有‘我把全部都給你,因為這叫愛情……’這樣的歌詞,想知道是啥歌…”
“嗯?什麼?”
“我說,我聽到一首好聽的歌呀,想跟你分享…”
“……”
“汗,你有在聽嘛?”
“嗯。”
“滾你,你這叫在聽?!”說完,槿夕推搡了我一把。我突然從剛才隔着柵欄看他打球的享受中回過神來,覺得有些抱歉,就犯二的笑了笑。
“不是啦,今天我又看到他了,我喜歡看他打球。”
“啊?哪個?”
“就那個穿藍色短袖,帶三條紅杠的黑色運動褲的那個…帥吧?”
“不是吧?你暗戀他?”
“恩吧。”
“嘁嘁,我更願意相信你跟草履蟲交了朋友!絕對不會相信你會對異性會產生興趣,不是我說你,總覺得你的荷爾蒙分泌的比較少,也沒看你正眼瞧過某個男生啊。”
“可能是春天來了吧。。。”
“不是真的吧?!”
“我想應該是的。每次經過球場,我總能第一個認出他來,上次是粉紅色短袖哦,再上次是……”
“他是樓上那個班的?”
“是的。”
“好吧,這樣也可以。你喜歡他超過喜歡我了沒?”
“沒有啦。你這傻帽。況且也沒可比性。”
“傻瓜,當你想知道男人愛不愛你時,就為他脫去一件一件外衣。然後你就後悔了,因為他像洋蔥一樣,沒有心。”
聽到這,我暗自低下了頭。有種莫名的難過。
窗外月色正好,我我在床上,朦朧的月光灑進窗,把我的雙手襯得正白,白的令人有種畏懼。
他沒有心。
他只是你暗戀的人而已。
也許可望而不可及。
【叄】 雨
灰暗的天色籠罩着這個因數人爭奪氧氣而顯得渾濁的校園,在這刻頗顯烏煙瘴氣。那一團團翻滾而來的雲層,仍在樂此不疲的喧鬧着。老師還是喋喋不休的在墨綠色的黑板前指手畫腳,學生的思緒開始被這場唐突的雨凌亂的一敗塗地,目光偏轉向雨簾,看雨的凋零。
“你們是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下雨嘛?”
數學老師舉着粉筆訥訥的喊道,又夾着一絲哭笑不得的無奈。偶爾有那麼幾個視學習如生命的優質生和着老師的喊聲一起蹙起眉,略帶點鄙視的神情。我埋下頭偷笑起來。餘光瞥到槿夕單薄的身軀映在略顯灰暗的窗口竟顯得有些蒼白,她沒有應着老師的警示轉回那顆顯得有些傲然的頭顱。雙手托着下巴,偶爾用指尖點點嘴唇。
沒有多去在意。只在最後聽到推開椅子的聲響,隨即一陣腳步聲奏起,然後全班視線朝一個方向射去,這樣熱烈的眼神,我想真的可以把人灼燒了。我跟着轉頭,卻看到是槿夕的身影高傲的踏向門口,老師木訥了一下,
“夏槿夕,你在幹嘛?!”
沒有回應。
“你無視班規紀律么?…”
我愈覺得事情的荒謬,她不是這樣的人。我隨即跟着出去。後面跟着老師納悶的斥責。
我跟着她,喊她,可是她給我的只是無聲。有時候這樣的無聲顯得有些令人發顫。我很凌亂,一直追上她,抓住她的手。
“你在幹嘛?!”
她轉身給我一個微笑,“秋研,我得走了,這次真的要走了。”
我愣在一旁,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甚至剛才緊抓着的手頓時泄了氣力,手掌在她的指尖溫順的劃過,沒有半點停留。然後,我看着她走遠,決絕的樣子令人有點心疼。
我回過神,她走開好遠,已經融進了雨水之中。雨滴一點一滴打濕她的額發,她的外衣,她的渾身。
我又快步跑上去,“夏槿夕!”
她很習慣的回頭,微笑,露出淺淺的笑窩,眼裡那般深邃,涌動着難以捉摸的液體。沒有回應,只是在雨中留下了深深的輪廓,交融在雨水之中,竟然美得那樣自然。
我伸出雙手想去牢牢的抓住你,卻只握住了一把殘留有你氣息的空氣。你濕透的身影漸漸走遠,憑着那張紅色的請假單高傲的離開了校園,我卻被劫持。我不知道你的要走了是什麼意思,又意味着什麼。
因為我覺得我天生就是要與雨融合在一起的。既然我的出生伴着雨水,那麼我的逝去也一定要它為我唱一支輓歌。
我落寞的走在雨停的校園小徑,突兀想起槿夕曾經暖暖的說起這番話。我總覺得無比幼稚,誰會去當真。只是在特定的環境下顯得有些唐突。
【肆】 重生
微風暖暖的吹過桌面的試卷,打卷了書頁的一角,有沙沙的響。
槿夕的座位空了好幾天。我只是覺得她有些疲憊,壓力或者什麼的讓她瘦弱的身體顯得瘦削。她在家裡會睡得很安詳吧。想着想着,我也沉沉的睡去。
熟悉的鈴聲在充斥着槿夕的笑聲的夢中突兀響起,我朦朧的拿出手機,看到時間22:42
“小…小研。。。你知道…知道在夕夕身上發生什麼了么?”
“…怎麼了…?”
“她自殺了。”
她自殺了,她自殺了,他自殺了。。。
反覆回蕩,我一時失言。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趕到她家。他父親沉悶的抽着煙,微蹙眉頭。只看了我一眼,無言。我看着她母親摟着她的身體,濕透了身子,手腕只不過殘留幾許被絞乾的血液,紅得發紫的最後一絲殘留,像是在悲壯的哭泣,好沉重好渾濁的淚。浴室內一片血紅,被牽扯出來的血跡像極了一絲一縷的牽挂。
即使知道已經沒有活的可能,還要抓住最後一丁點生命的舍留。總是期望生命可以眷顧這場劫難。
已經沒有血色,慘白的面容,像一朵凋謝的花,零落到泥中,化作一地殤。此刻,她像極了一個嬰兒,像重生一般。無比安詳。
醫生把慘白的布遮住了她的眉目,死亡時間23:23.
我似乎連落淚的方式也給遺忘了,看着她母親撕心裂肺捶打着胸口,那顆心被敲碎了。而我,幾近落荒而逃。我一個人跑在寂靜的夜,街上的燈紅酒綠全然失了色澤,卻了喧囂。夜風突然就冷了,席捲而來的是一場延綿的雨,真正的春雨,綿長,優柔。我看着她華麗的身姿搖曳在雨里,很美,很美。
我竟不知何時跑回了家門口,猛然記起出門遺落的鑰匙還乖乖的躺在門裡面。我倚着門,沿着門的順滑,帶着濕氣下滑,直到坐在地上,開始莫名的落淚。伸手從口袋中掏出槿夕掉在房間門前的一張類似遺書的字條。我緩慢打開。
我知道爸爸媽媽是在一念之差下生下了我,媽媽也親口告訴我我天生就是一筆債。那麼我該還債。過去的19年,我活的就像在一個沸騰的爐子,從來難以得到安靜。我習慣了媽媽在得知父親日夜不歸后,一掌一棍在我身上留下的疤痕。
只是,我想解脫。
如果重生是一個夢,我願意向它更靠近一些。
我彎起嘴角,徒然發現淚凝濕在了面頰,臉部的抽搐都顯得有些許困難。她是去找尋她的生活,也許不會傷心。只是我冷冷看着那畫面,不自覺的升起一股寒意。
“知道嗎?割破你的腕,浸泡在溫水裡就不會疼痛了。”
瞬間耳畔縈繞起槿夕曾對我這樣說,還告訴我她睡了一陣醒來之後發現池中泛起紅色的漣漪,略顯血腥。提起手臂才覺略略的痛,然後襲至全身。
怎叫人不去心痛,你的每滴血液都像是淋透我靈魂的悲楚。
何況,你將浴池染遍,手腕指尖只剩凝固的最後的殘留。
我只看到了一片紅色。你閉目。嘴角夾一絲微弱的喜悅。
讓我相信,你已獲得重生。
【伍】 走
每天,我習慣要去坡上看夕陽墜落,我把自己放在逆光之中,沉浸於一個人的眷念。朝朝暮暮,我尋那一幀倩影。然後低頭看到悲傷的影子,逐漸被拉長,直至消失。
甚至,我習慣了每天每天等到漫長的鈴聲過後緩步慢進教室。我習慣被同情,凝視一雙雙悲憫的眼神,我接過那一道道目光,和諧的回到座位,不吵,不鬧。
老師總是不停搖着腦袋,嘆幾口氣,“你又退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得從她的陰影里走出來。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沒有做聲,我把腰彎的很低,深深鞠了躬,只有一個念頭,離開。
老師在背後注視我的目光,將我的肩背灼得生疼。我仍舊不做聲,從煞白的教室踏進朦朧的黑暗。
走,不停的走。
那邊燈火輝煌,這岸寥寂黑暗,有一束探照燈筆直的射過來,沒有穿越任何其他介質,只是義無反顧的沿着一條軌跡,照射下去,到底深到了什麼程度。誰知曉。誰介意去了解。
走,不停地走。
開門,黑暗裡,母親坐在那裡,不說一句話。我想徑直走到房間,還是她打破了沉默。“老師說了,你最近狀態很差。快升高三了,你的成績卻走下坡。”
“我知道。”
“你知道我把你托養到這麼大很艱苦。我不想體會我曾經的痛楚,你要走好你這條人生道路。。。”
“夠了!”
一記耳光落下,碰撞出空氣的共鳴,很響,半邊臉麻木的感覺。
“當初不是因為你,你爸會離開我們么?現在我想你好,你還在吼,你……”她開始落淚,含糊着說著陳年往事。
我輕輕的上前摟着她,“媽,對不起。我累了。讓我停歇吧。”
她開始獃滯的看着我,目光有些遊離。
“我不想再讀下去了。讓我離開吧。”
她的表情比之前更顯得痛苦些,最後苦笑着說,“你好自為之吧。”
窗外升起慵懶的一簇陽光,曬進帘子,頗顯耀眼。我淡淡的張開眉目,看着街道上人來人往,似乎一刻都不曾停歇,街行人似乎不會疲憊,幾人湊一桌,賭各種博。我走到陽台,在玻璃上暖暖的哈一口氣,沒有白霧,我卻仍舊用指尖點畫了一番。
跟周圍這些道過別,我提起我的行李,懶懶的走下台階。
外面花色正濃,陽光肆無忌憚的撫摸着大地。
又想起槿夕,又像是對自己生命的覺悟。
思緒停止的那刻不是死亡,而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