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來精神,要求每個單位至少安排一名殘疾人,否則每年需上繳助殘費近萬元。這下創作室的張主任可慌了,他這個只有7人編製的二級機構現在就超着編,經費勉強可顧工資,職工們別說逢年過節發福利,就是必備的稿紙、墨水都供應不上。如果每年再撥去萬把塊錢,大夥還不喝西北風去?
好在單位搞音樂研究的老周只有一隻眼,另一隻是個假的。張主任趕忙陪老周去醫院開後門搞了個殘疾鑒定,而後馬不停蹄來到殘聯。殘聯的人讓老周站在幾米外,指着牆上的視力表,問:“這是什麼?”老周答得毫釐不爽。一旁的張主任急得直撓頭。殘聯的人手一擺:“這也叫殘疾人?不合格!”就把他們打發了。
老周沒過關,事情就大了。張主任左思右想,無論如何不能再進殘疾人,但又不能沒有殘疾人。他忽然靈機一動:和其他單位搞人員交流,出一個健全的,進一個殘疾的,維持平衡。
進誰呢?張主任驀地想到了一個合適人選:梁一民。這個人能寫點小節目,去年托關係想進創作室,被張主任堵死了,原因當然是不缺人才,其實不上檯面的真正原因是:梁一民是個啞巴。
今非昔比,張主任火速與群藝館館長聯繫,提出交換事宜。館長說梁一民已成了他們的創作中堅,不能放。張主任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懇求道:“反正你們有兩個殘疾人,就支援支援我們吧。”館長終於鬆口了,提出用創作室的馬平來換。馬平是創作室的金筆,張主任哪裡捨得?可眼下只能先求生存了,他咬咬牙:“好吧,我做工作。”
搞定了館長,還要徵求梁一民的意見。張主任賠着笑臉,先做了一番自我批評,然後反覆強調對他這個人才的充分認識,並且為啞巴鼓與呼:“啞巴有什麼不好,對不對?啞巴才是腳踏實地默默無聞的真正實踐者!”末了,梁一民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算作答覆:好馬不吃回頭草!
張主任當即歇菜。
萬般無奈,張主任打起了另一個跛足殘疾人的主意,哪知話未出口,機關的電話已經打到了館長這裡,要求那個跛足殘疾人明天就到局文化科報到。
嘿,連機關都跟他們爭食吃了!張主任決定破釜沉舟,管他聾啞瞎瘸殘到何種程度,先拉過來再說。藝術服務中心是老藝人和殘疾人的收容所,張主任騎着破自行車親自前往,見了中心主任,張主任也顧不得顏面了,哭喪着臉直奔主題:“老弟一定要幫忙啊,送給我一個殘疾人。”中心主任兩手一攤,說:“不是老弟不幫忙,我這兒的殘疾人都被搶光了,要不是我按得緊,只怕我連一個也留不住呀!”
張主任腿一軟,差點蹲在地上。
回去的時候,張主任騎着破車,恍恍惚惚,滿腦子殘疾人。他甚至在潛意識裡生出了一些惡毒的想法,希望自己的職工少只胳膊斷條腿,希望老周的那隻好眼不小心再碰一下,希望人人都是殘疾人……正想着,一輛麵包車風馳電掣地沖了過來,然後是尖銳的剎車聲……
一月後,張主任出院了。
張主任徹底解脫了,因為他成了殘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