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老漢扛着個狗皮袋子,走在落葉遍地的山林中。經驗告訴他,這幾天可能要下雨,而此時正是捕蛇的最好時機。
翻過了一個山坡,前面就是目的地了,這時田德老漢發現對面走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歲,那個男的手裡提着一個小東西,一搖一擺的。等走近看清了,田德老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男子手裡提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田德老漢小孫子的那枚蛇骨佩。
這枚蛇骨佩是田德老漢的家傳之物,相傳是用蛇骨雕刻而成,他小時候還曾戴過,絕對不會錯的。可是這枚蛇骨佩怎麼跑到這兩個人手裡的呢?田德老漢穩了穩情緒,走上去,對那兩個人說:“你們想吃新鮮的烤蛇肉嗎?現捕現殺現烤,二十元一次。”
那一男一女看了田德老漢一眼,然後又彼此對視了一下,才異口同聲地說:“好啊,我倆最愛吃的就是蛇肉呀。”
見兩人同意了,田德老漢就說:“走吧,我們到前面捕蛇去。”
三人來到一片低洼的背陰處,田德老漢動作迅速地爬上一棵樹,四下里看了看,下樹后徑直來到了一塊岩石旁,在岩石旁有一個碗口大小的洞,洞邊還有一堆新土。他從肩膀上卸下狗皮袋子,從裡面取出了十餘把匕首,圍着洞口,刀尖朝上地插成了兩個半圓形,並用落葉掩埋上。
準備好了以後,田德老漢對那兩個年輕人說:“你們上樹吧。”
兩人可能從沒爬過樹,費了好大勁,才好不容易爬上了一棵歪脖子樹。這時,田德老漢又來到不遠處的一塊岩石后,這裡還有一個洞口,他把乾枯的落葉堆到洞口,然後點燃了這些落葉,撒上了一些苦蒿,頓時冒起了嗆人的濃濃黑煙,田德老漢鼓起勁朝洞里吹煙,不一會兒,就見剛才布下匕首的那個洞口冒出了淡淡的煙霧。此時,他趕緊用落葉和準備好的土把洞口封住了。
田德老漢也迅速爬上了一棵大樹,在樹上靜靜地注視着冒煙的洞口,大約過了四五分鐘,一條手腕那麼粗的大蛇探出了洞口,可能是洞里的濃煙讓它實在是吃不消,一出洞就快速地向前爬去,但洞口已布滿尖刀,大蛇爬過,好長的肚皮就翻了過來,疼痛難忍的大蛇拚命朝一棵大樹爬去,而後纏到那棵大樹上,吐着猩紅的信子掙扎着,鮮血順着樹榦口茲口茲地淌下來,很快就把樹榦染紅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大蛇慢慢地鬆動了,從樹榦上掉了下來。田德老漢爬下樹,對蹲在另一棵樹上哆嗦不停的兩人說:“下來吧,蛇已經死了。”
兩人爬下樹,就見田德老漢已經扛起那條大蛇,朝山坡下走去,於是就忙跟了上去。走出不多遠,就聽見了一陣潺潺的流水聲,然後穿過一片小樹林,一條清澈碧綠的小溪就呈現在了面前。田德老漢來到小溪邊,把大蛇丟在地上,對趕過來的兩人說:“你倆去撿些干樹枝吧,等會兒就要烤蛇肉了。”
等到兩人各自抱着一大捆樹枝歸來時,就見田德老漢已經團了兩個大大的圓球,他正在團第三個。田德老漢在那節大蛇上灑上鹽還有調味的東西,然後用寬大的樹葉包上,再用從小溪邊弄的濕土培上,慢慢地就弄成了一個大大的土球。
大火燃起來了,田德老漢用木棍不停地翻動着三個碩大的土球,土球在大火里滾來滾去,慢慢地變成了淡淡的黃色。火還在燃燒,土球被烤得慢慢地裂開了幾條小小的縫隙,從裡面冒出騰騰的熱氣,並伴隨着誘人的蛇肉的香氣。
田德老漢蹲在火堆旁,回頭望了那兩個人一眼,就見那兩個人沖他一笑,說:“大爺,蛇肉快熟了嗎?我們都直咽口水了。”
火終於熄滅了,田德老漢用兩根木棍從灰堆里弄出一個土球,把它滾動到附近的一塊岩石上,用木棍敲開,然後坐在岩石上,從裡面掏出一節一節的蛇肉,慢慢地享用了起來。兩人看田德老漢吃得很香,就看了看灰堆里的那兩個土球,這才明白過來,忙學着田德老漢的樣子,把土球滾到了乾淨的小溪邊,貪婪地吃了起來。
但是蛇肉還沒吃多久,那一男一女就昏倒在了小溪邊,田德老漢走過去,從皮袋子里取出兩根麻繩,把兩人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從小溪里舀了一大瓢溪水,澆在了兩人臉上,兩人被冰涼的溪水一激,慢慢地睜開了雙眼,男子驚恐地說:“你,你想幹什麼?”
田德老漢晃動着從男子身上搜出的那枚蛇骨佩,說:“說,這枚蛇骨佩怎麼跑到了你的手裡?”
“是一個孩子送給我的。”男子晃動了一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身子,咧着嘴說,“當時,我看出這枚蛇骨佩很不平常,就執意不收,誰知那孩子——”
“不要說了。”田德老漢打斷男子的話,“這枚蛇骨佩是我小孫子的,他絕對不會輕易送給別人的,尤其是陌生人。因為我一再囑咐他,這個蛇骨佩不但是家傳寶貝,而且還是全村的一個紀念……”田德老漢正說著,突然看見有人過來了,打頭的正是村長。
村長跑過來,看到地上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兩個年輕人,一面驚呼“這是怎麼回事”,一面跑過去替他們鬆綁。田德老漢上前阻攔,說:“這兩個人是壞人,他們是人販子呀,因為我孫子的蛇骨佩就在他們手裡。”他說完后,卻發現孫子已經跑到了他的懷裡,說:“爺爺,他們不是壞人,而是來村裡的老師,這位叔叔是張老師,這位阿姨是黃老師。”
這時,那對年輕人已經從地上起來了,他們走到田德老漢的面前,說:“大爺,您烤的蛇肉太好吃了,只是為何把我們捆起來呢?”
田德老漢歉意地笑了笑,說:“半年前村裡發生了一起販賣兒童案,一對人販子偷走了村裡的一個孩子,所以我看到你手裡有我孫子的蛇骨佩,就以為——實在對不住你們了,你們剛來村裡任老師,卻平白無故地受了這種待遇。”
小孫子拉着田德老漢的手說:“爺爺,我們盼老師盼了好多年了,這回真的來了,我甭提多高興了,就把那個蛇骨佩送給了張老師。我知道,這枚蛇骨佩有着非常的紀念意義,可我事先沒給您說,您不會打我吧?我只是想,如果張老師接受了這個非常的禮物,他們倆就再也不會走了。”
聽了這句話,大家都沉默了,因為村裡曾先後三次來過老師,但都沒有待夠半年,就偷偷地離開了這個貧困的地方。
一伙人回到村裡,在王校長的家裡,已經擺好了為兩位老師接風洗塵的宴席,席間,有野兔、山雞之類的好幾樣野味,當然也有蛇肉。大家推杯換盞,開懷暢飲,不多久,張老師竟有幾分醉意,這時他又想起了田德老漢小孫子一句話:“如果張老師接受了這個非常的禮物,他們倆就再也不會走了。”他有些納悶:這枚蛇骨佩是個什麼樣的非常之物?如果我收下,怎麼就會選擇永遠地留在這裡?
過了片刻,藉著敬酒的機會,張老師向坐在自己的右側的王校長說出了這個疑惑。王校長招呼了一下滿座的人們,說:“說起這枚蛇骨佩,還有一段凄美感人的故事呢。這個故事,我看還是讓田德老漢講給我們聽比較好。”
田德老漢和王校長謙讓了一番,見推託不掉,就說:“好吧,我來給大家講講這個故事。”
那時,這個山村的村長還是田德老漢的爺爺,他上過幾年私塾,洞悉只有學習知識才能改變落後的道理,於是在四十五歲那年,他決定跋山涉水去給村裡的孩子們請一位教師,後來,他終於打聽到有位曾當過私塾先生的老人,於是就想請他來村裡任教。當時,老人看着一家老小,只說了一句話:“吃飯能解決嗎?”
那幾年正趕上自然災害,不少地方的莊稼顆粒無收,說實在的,田德老漢的爺爺一點把握也沒有,但他還是說:“您放心,絕對能解決您一家老小吃飯的問題。”
那位私塾先生真的帶着一家老小來到了這個小山村,一開始,是各家各戶地湊糧食,後來,實在沒得湊了,村裡的幾家獵戶就把打來的野味,自己捨不得吃,都給私塾先生一家送去。但是這窮山僻壤的,即便是野物也不多見啊,慢慢地,野味也很難打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村裡的一個老獵戶傳出一個信息,說是距村十多里的一個小山上,住着一條大蟒蛇,足有水桶那麼粗。田德老漢的爺爺聽后,說:“為了全村的孩子,也為了父親鄉老們能渡過這個難關,我決定把那條大蟒蛇捕來。”
這太危險了,村裡人都勸他不要去,但他主意已決,帶上了那件用紅杉木做成的木塊衣服,和一把鋒利的匕首就上路了。來到那個蟒蛇住的洞口,他穿上了那件特製的衣服,用尖刀殺了一隻野兔丟在洞口,就頭朝外、腳朝里地趴在了洞里。蟒蛇聞到了腥味,就從洞里爬了出來,它先是吞吃了野兔,然後就慢慢地吞吃田德老漢的爺爺的雙腿,他忍着疼痛,等蟒蛇把雙腿幾乎全部吞吃進去時,他忽地轉身,用事先備好的匕首朝蟒蛇的上頜劃去,匕首閃着寒光,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緊接着,一股濃血噴射,蟒蛇的上頜被割了下來。劇疼難忍的蟒蛇一甩頭,把他甩了出來。
這一點也是田德老漢的爺爺預想到的,他知道,到時候蟒蛇會把他吐出來的,而在洞口的前方是一條小溪,被扔到水裡,估計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但他萬萬沒有想到,蟒蛇在吐他之前會有個甩頭的動作,而正是這個動作要了他的命。田德老漢的爺爺被甩在了一棵粗大的松樹上,回村沒幾天就咽氣了。
村裡人用鹽把這條粗大的蟒蛇腌了,製成了臘肉,配着野菜和樹葉,整整吃了三個多月,度過了那個難熬的艱苦日子。後來,村裡的一個老藝人為了紀念田德老漢的爺爺,就從蟒蛇身上取了一塊堅硬的蛇骨,刻制了兩枚蛇骨佩,一枚送給了田德老漢的父親,另一枚就送給了那位私塾先生。私塾先生接過那枚蛇骨佩時,僅說了一句話:“我們家會世世代代地在這裡教書。”現在村裡小學的王校長,就是那位私塾先生的孫子。
聽完這個故事,張老師看了看手裡的那枚蛇骨佩,他就想:“田德老漢的小孫子說得不錯呀,戴上這枚蛇骨佩,我就永遠地失去了離開這個村子的勇氣,而我的根,就會慢慢地扎在這片土壤里,做一位永遠的園丁。”
(責編: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