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裡是大宋美麗的江南,正時夏天。凡是荷花生長的地方,都會有色彩交織的水面。或許是蝶粉,或者是淡紫。如同一個個落入凡間的精靈,在得到雨露的滋潤后,純潔的向人們回報着一個又一個的羞赧。
秦宣每天都會到家鄉的鎮上最大的那個湖裡去賞荷花,當荷花幾乎鋪蓋了整個池塘的時候,來這裡遊玩的人們就會成倍成倍的增加。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天天看到這些漂亮的花兒們。在他眼裡,荷花是最聖潔的一種花,他喜歡這種“出淤泥而不染”的感覺。
當荷花綻放出攝人的清香的時候,他會在每個晚上來這裡吹簫。簫聲如泣如訴,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悲涼,彷彿在下雪的季節里吹過了一陣憂愁的風,在蒼穹里肆意的旋起。
他要吹給這些漂亮的、高貴的花兒們聽,也希望身在那世的她聽到。
在他眼裡,她很美,很美,就如同荷花,總是以最溫柔的一面示人。她的一顰一笑,總能牽動他的心。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去喜歡她,或者說去愛她。
因為他們的相遇是那樣的羞羞澀澀,相愛卻是如此的轟轟烈烈,結局又那樣的慘慘戚戚。以至於讓他們一見鍾情,讓他們海誓山盟,讓他們陰陽兩隔。
他記得,一年前那時的荷花,也正如現在這樣,溫暖而又羞澀的開着。
和她相遇的那天下午,天空十分的晴朗,他和往常一樣的到掌柜的那裡去算賬,邊走邊想着賬目的事情。到掌柜的家裡,就要經過這一湖美麗的荷花,因此每一次不管多麼的忙,也要放慢腳步的去欣賞這些墜落凡間的精靈。
可他走着走着,突然感覺頭倏的一響,他停住了腳步。心想,莫非自己病了嗎?他用力的搖了搖頭,馬上加快了步伐。
他跌跌撞撞的疾走,走了不久,就發現了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一座華麗的庄宅。他猛的打了一個機靈,糟了,自己走錯路了。他連忙的就要往回走,可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在這所庄宅的後院,響起了陣陣的琴瑟之聲,琴瑟如同蕩漾在湖面的漣漪,碰撞到了他的心,兩隻腳不覺的向後院走去,到掌柜家去算賬的念頭,已然一掃而空。
在後院的一所綉樓的二樓的中間,有一年輕的姑娘,正然在那裡彈奏。因為天氣很晴朗,很熱,所以,在姑娘的面前,還放下了兩片紗簾。紗簾被風吹着,和那美妙的旋律一起舞蹈。在縫隙中,秦宣看到了姑娘俏麗的臉龐,他如同醉了一般,痴痴的望着,望着。
也許,他也受到了感染,在姑娘快要曲終的時候,他在懷裡把那支傳家的簫拿了出來,按着姑娘的曲牌,吹奏了起來。
姑娘一曲終了,卻聽見了樓下傳來的簫聲,簫聲就如盛夏時,吹的涼爽的風,吹過了她的心田。她不禁離開座位,來到窗前。
只見,有一俊俏的公子,正投入的在綉樓下面揚着頭吹奏着,姑娘正好能看見他的臉,就見這公子擁有着墨汁一般的濃眉,兩隻十分俊美的雙目,和一張稜角分明的臉,不過臉上的顏色並不好,有些蒼白,有些倦怠,顯得十分的疲憊不堪。
待要曲終時,秦宣忽然感覺一陣暈眩,撲通,仰面摔倒在地。只覺得天在轉,雲在飄……
二
秦宣醒來時,忽然嗅到一陣清香,張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床上,他轉過頭,發現那個姑娘正在對面看着他。
他猛的坐起來,說,對不起,我……
姑娘擺了擺手,說,公子,你現在只是有些傷寒,沒什麼病。對了,你為何到了我家,我們不認識吧。
他連忙解釋道,我原本要到我家掌柜那裡去算賬,大概我可能是有些病了,暈暈沉沉的就到了你家了,謝謝你把我救了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就走。說著,就要下地。
姑娘應了一聲,然後說,那你……
秦宣馬上一抬頭,什麼?
二人四目相對,這時,姑娘的心裡一動,她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純凈。她感覺到了心跳的聲音,如同有一隻迷路的小兔子正東撞西撞。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個不認識的人面前這麼害羞,怎麼才見了他一面,就這麼讓自己心魂不寧呢?她強壓着自己心跳的聲音,試圖去控制,可事與願違,有些欲蓋彌彰了。
姑娘連忙回過神來,有些慌張,逃避似的問道,我是想問你的蕭是和誰學的?
是家父,我的父親十分會吹簫,那時每到夜晚就會給我的母親吹簫,而母親生前又十分喜歡荷花,所以那時在家中還特意的修建了一座荷塘,她給荷塘取了十分漂亮的名字,瓊蓮池。她說,每到晚上,月光就會光顧這座荷塘,銀光瀉在碧波粼粼的荷塘里,映滿了所有的蓮花瓣,把那些原本純潔的花兒蓋上了薄薄的一層銀衣。然後微笑着問我,宣兒,你看怎麼樣,我說,娘取的名字就是好,那時,她也會用食指親昵的點一下我的頭。呵呵。
講完這些,他收住了口,覺得在這個姑娘面前說的有些過頭了,他的臉頰也像荷花一樣,緋紅緋紅的。然後默默的穿着鞋,緘默不語了。
姑娘就像聽了一個故事似的,在他說話的時候,也痴痴的注視着他的面孔,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的感覺。當他說完后,原本就紅的臉,霎時間變得和晚霞一樣了。
當秦宣要走出她家的家門的時候,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他說,宣…公子,若以後有空,可否來此賜教?小女自幼喜歡音律,宣公子的蕭如此的悠揚,以後可否常來此處呢?柳嵐兒,在此恭候。
柳嵐兒?柳嵐兒不是大宋江南有名的藝妓之一嗎?她只賣藝,不賣身,達官貴人想要聽她的琴瑟,都要有一道難題,答對了才可以來聽琴。秦宣有些摸不着頭腦,懷疑似的又回了回頭,只見柳嵐兒向他嫣然一笑,說,對呀,我就是柳嵐兒,不過,你可以不用答題的。說著,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如同銀鈴般流過了他的耳,刻在了他的心。
在轉身的一瞬間,他回頭道,我叫秦宣。
三
一切似乎都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在這一天以後的第三天傍晚,正好他沒有事做,信步就來到了柳嵐兒的宅子,不過,這次是從正門進入的,和上一次繞到後門不同。
有一個小丫鬟來到了他的面前,說,公子,請。
秦宣跟着小丫鬟邁步上了綉樓。只見綉樓里十分的華麗,到處都洋溢着檀香的味道。到了二樓,柳嵐兒,正在那悠閑自得的品茶。
她把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笑靨如花的說,宣……不,秦公子,請。
好。秦宣拘謹的坐下了,打量着身旁的柳嵐兒,一件淡紫色的紗制衣衫,上面綉着許多朵的荷花,有紫的,也有粉的,還有一些如同血一樣的赤紅的。他看到那些如同血一樣的荷花,不禁打了個寒噤。
林嵐兒給他斟了一杯茶,然後在茶几的旁邊坐了下來。
秦公子,我聽說你是這江南一帶有名的才子呢。是么?她的口中帶着幾分挑逗,幾分譏諷。
秦宣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只是那些人吹噓的罷了。我不過是個沒有中舉的一個窮秀才,算什麼有名的才子呢?
呦,還這麼謙虛呢?她擺出了一副青樓中的樣子。
秦宣不禁心生厭惡,心想,難道傳說中那個高傲的不可攀登的女子就是這個樣子嗎?我記得那天她是那麼的羞澀,穩重,可現在怎麼這麼讓人覺得作嘔。
秦宣皺了皺眉頭,說,姑娘,我是覺得你的琴藝如此的高超,才來這裡討教,如果您有事,我就走了。
可林嵐兒仍然擺着一副青樓女子的模樣,你看你,才來怎麼就走呢?你看這月色迷迷的夜裡,就我們兩個人,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說完,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秦宣馬上推開了她,姑娘,不要這樣,請自重。
你看你,還不好意思,來,我們就寢吧。說著,就把秦宣推到了床上。
林嵐兒把他壓在了身子底下,公子……
話還沒有說完,只見秦宣一個巴掌打了過去,道,林嵐兒,我看錯你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女人,人家都說你是個十分愛護貞節的女子,只賣藝,不賣身,如此的冰清玉潔,而且對那些銅臭味的達官貴人,根本不屑一顧。原來我看錯了人,我本想和你切磋切磋技藝,你居然……他沒有往下說,只是站起來,走到了窗邊,眺望着無盡的蒼穹。
他的眼中不知不覺中泛起了漣漪,也許是今晚的月光太刺眼,也許是自己心中所想已然破滅。
這時,林嵐兒頹廢的低下了頭,說,秦公子,謝謝你。
秦宣愣了,轉過頭,冷笑着說,謝我什麼?
林嵐兒雙目流下了泛着月光的淚水,也走到了窗前,說我要謝謝你真的沒有那種齷齪的想法,因為那些達官貴人,包括那些一臉書生氣息的那些所謂的讀書人,只要看見我獻媚,就會神魂顛倒,每一次,只要我彈奏完,他們沒等我說話,就把我抱住,或者把我推到床上。可他們都想錯了,因為我會隨身攜帶着匕首。說著,她從懷裡拿出了匕首,在秦宣的眼前一晃,匕首反射着月光,如此的刺眼。
她接著說,其實剛才如果你真的和他們一樣要對我強行無禮,我便會拿出匕首與你搏鬥。呵呵,每一次他們都看見我這樣,都會嚇的逃走,可也不乏那些野蠻的,我便會以死相逼,他們也就都灰溜溜的走了,而且我告訴他們,如果想報復我,可以,那我就會把他們要強行無禮我的事情告訴全江南的百姓,所以,在外面說我,都是像你所述的那樣。呵呵,你看我像嗎?她憔悴而又無力的笑了笑。
說到這裡,她已經淚流滿面,其實,我真的很想得到一個正常的女子的愛,每天可以相夫教子,每天閑暇時可以給他們撫琴。可這一切,是如此的遙遠。我這裡除了那些達官貴人能來,而和你一樣的人,有真才實學的,都怕來到我這裡就要花費很多很多的銀子。而你來到這裡,卻也是因為誤打誤撞,似乎我就是不配得到愛。呵呵,不是很可悲嗎?
秦宣默默的聽着,待她說完,簫聲便響了起來,簫聲流淌在靜謐的月光下,流淌在這兩個人的心田,如歌如訴,彷彿整個的蒼穹也為之所感,連瓊樓玉宇中的嫦娥,也慢慢的躲進了雲里。
曲罷,他說,你知道這首曲子叫什麼嗎?
林嵐兒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覺得聲音有些發顫,說是點絳唇吧。
是,是《點絳唇》,我……我以後可以為你點絳唇,日日為你吹簫么?說著,猛的把林嵐兒摟在了懷裡。
林嵐兒本來崩潰的心,突然被一團火所包圍,她癱軟在了他的懷裡,你肯要我嗎?你不討厭我嗎?你相信我還有貞節嗎?
我相信,我相信,我會用我一生的力氣去愛你,讓你不再在這裡受苦,我會讓你過上相夫教子的生活,然後你每天給我撫琴。好么?
林嵐兒含着淚,抬起頭,綻開荷花般的臉頰,答道,好。
他們如同乾柴烈火般的,瘋狂的愛戀到了一起,可這種愛,真的可以永恆嗎?
四
從那晚之後,秦宣就每晚都會到這裡來,他們二人每天都是蕭琴合奏,奏得每個經過此處的人都駐足觀望。
終於,在荷香最濃的一晚,林嵐兒把自己的貞節獻給了秦宣,這個讓自己相信的可以依靠的男人。
她躺在秦宣的懷裡,說,宣,你會把我拋棄么?你們都是這樣喜新厭舊的。她看着秦宣,眼裡閃過了几絲憂怨。
傻瓜,我怎麼會拋棄你呢?雖然我現在還是個給人算賬的,可不久以後,我就會掙很多很多的銀子,把你娶進門,到時候每個人都會羨慕我們的。
可你爹…嵐兒不說話了。
秦宣這時才想到了自己的爹,爹是個被人陷害的一個很了不起的一個文官,雖然現在破敗了,但家教甚嚴,絕對不會要這個青樓女子做自己的兒媳。
林嵐兒見秦宣的眼睛也有些不安了,就說,你看你,我就是那麼一說,如果你真的娶不了我,我們這樣不也很好么?
秦宣堅定的說,不,我會讓你明媒正娶,讓你成為世上獨一無二的幸福的女人。
嵐兒聽完,幸福的閉上了美目。
二人就這樣相依相偎的睡著了。
突然一陣嘈雜之聲擾亂了二人的夢鄉,只聽一個丫鬟喊道,姑娘,秦公子,快跑,金人打來了,快……沒等說完,就沒了聲音。
二人連忙穿好衣服,秦宣說嵐兒,不要慌,我去看看。說著,就要去開門。可沒等開門呢,就聽彭的一聲,門被人踹開了。幾個金國的官兵,還有一個將領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金人的那個將領看到了剛剛驚魂未定的林嵐兒,便馬上大笑起來。嚇得他們二人有些發抖,不過,秦宣馬上穩住了心神。說,你是誰,馬上給我滾出去。
金人的將領並沒有生氣,一臉奸笑的對他說,滾?呵呵,公子,這個城池馬上就是我金國的領土,哈哈,你還叫我滾?哈哈哈哈。緊跟着,那些當兵的也笑了起來。
你們想幹什麼
幹什麼我想嵐兒姑娘應該最清楚,早聽說蘭兒姑娘的美麗身姿,哈哈。說著,就要來抱嵐兒,嵐兒啪的甩了他一巴掌,可他並沒有停止動作,反而更加的放肆。
這時,秦宣沖了過去用旁邊的花瓶打了他的腦袋一下,頓時,他的腦袋滲出了流水一般的血,他捂着腦袋,對身後的兵勇們喊道,來呀,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給我殺了。
秦宣雖然不怕他們,可畢竟敵眾我寡。很快,秦宣就被按躺在地。一個兵勇呲着牙舉刀就要去砍,就才千鈞一髮之時,嵐兒喊了一聲,慢。
她回過頭去,對那個將領說道,我答應你的要求,但你要放了他。她滿臉怒氣的瞪着他。
哈哈,好,姑娘快人快語。我殺一個窮小子也不值,來呀,把他放了,這時,幾個兵把腳從秦宣的身子上拿了下去。
秦宣含着淚,嵐兒,我……剛剛甜蜜的感覺突然就一掃而光。
嵐兒走到他的身旁,從懷裡把自己貼身的一個荷包遞給了他,說,宣,我會記住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也會相信你對我的情意,可她突然哽咽了,眼神里那閃爍着的靈氣和青春的靚影,忽然一併被這無情的風給一吹而散。
宣,你走吧。她憔悴而又無力的對秦宣說道。
秦宣早已愣在那了,彷彿長在了地上一般。不笑,亦不哭。
林嵐兒過去抽了他一巴掌,快滾,別讓我再看見你,能看到了吧,我就是一個婊子,我的貞節早就沒有了,哈哈,你這個笨蛋,還不快滾。
聽完她的話,秦宣就彷彿喝醉了一樣,跌跌撞撞的下了樓,只見道上一片狼藉,在河道里飄滿了屍體,還有一些殘餘的宋兵和金兵在交鋒着。
街道里的血腥味讓人作嘔,他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了一個井旁。喝了幾口水,然後哇哇的吐了起來。那些污穢的污物里參雜了一些閃亮的液體,彷彿把自己整個的過去都吐了個遍。
然後,他把嘴擦了擦,吹起了簫,此時的簫聲如同秋日裡的殘葉,蕭瑟不堪。他在簫聲中看見了自己和嵐兒的點點滴滴,從懷裡散發出嵐兒荷包里的清香,那種濕潤的感覺又染上了眼角。
過了幾天,東京里來了援兵,把來這裡造反的一小部分的金兵給打跑了。當援兵發現秦宣的時候,秦宣已經在一所破敗的酒樓里,餓得不省人事。官兵們發現了,就把他和那些倖存的百姓們安排到了兵營里。
在夢中,他看見了嵐兒為自己彈琴的樣子,看到了自己與她相遇的那天。可等醒來,臉頰旁都是冰冷的淚水,冰冷的床鋪,和一顆冰冷的心。
他做了個決定,要去前線當兵,為嵐兒報仇。
他報了名,當了一個最底層的一個兵勇。在臨走的前一天,他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庄宅,只見嵐兒的衣服被扯得破敗不堪,還有一些沒來的處理的金兵的屍體。嵐兒的屍體已經腐爛了,那張自己曾經許下心愿的臉頰,已然破碎了,他用手輕輕的撫摸着那張原本清新的面孔,俯下頭,向那張腐敗不堪的臉上吻了下去。
隨後,他在那個自己最喜歡的湖的旁邊把她葬了,他靠着冰冷的墓碑,癱軟的坐了下來。嵐,你真的走了嗎?
五
現在正在休假的他回憶到了這些,心中五味交雜,不知其味。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窮書生,現在的他是宋朝一個有名的軍事家,因為有一次他出謀伏擊到了金人的五萬人馬,雖然那時的他還是一個無名的小卒,可因為那時他是個做飯的兵,所以給將軍們端茶送水什麼的,就會聽到個隻言片語的。
也正是由於那次的出謀劃策,在回朝之後,皇上親口加封他為兵部侍郎,並且知道了他父親的冤案,皇上親自主審,將元兇剮刑,並賞了大量的撫慰金,讓他馬上啟程返家,且賞假一個月。
他光宗耀祖了,可他的父親卻因病在荷花正然打苞的時候,就去世了,沒有得到那平反時的感覺,就這樣含着遺憾的走了。
他把父親和母親葬在了一起,把母親的墳也重新修葺了一番。他在父母的墓前跪了很久,回憶着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如夢一般,過了這麼多年。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孤家寡人的意境,於是,他開始思念那個可以給他懷念的人,愛他的那個人,和自己陰陽兩隔的人。
然而,現在他就在她的附近,他沿着湖邊,慢慢的走到她的墓前,用手撫摸着沁涼的墓碑,彷彿她那張曾經緋紅的臉蛋。
嵐,我回來了,我知道那天你說的都是想讓我快離開那裡的話,要不然,我們兩個都會沒命,呵呵,可是,他的眼神里閃爍的光,彷彿呼的一聲,被風吹滅了。可是,你覺得,你去了,我會過的很好么?你這個人真的很自私,你不是還要給我撫琴呢么?怎麼說話不算話呢?你倒是起來給我撫琴啊?你倒是……他泣不成聲。
許久,他觸碰到了懷中的簫,他忽然感覺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吹簫了,自從柳嵐兒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吹過了。
這時,他把懷裡的簫拿了出來,簫的末端系著嵐兒給他的荷包,直到現在,荷包內的清香彷彿還未散去。在軍營時,每到夜晚,他就會把荷包拿出來看一看,放在鼻子下嗅一嗅,彷彿還能嗅到她的體香,體會到她的溫柔。
他把簫放在嘴唇旁,剛剛要吹奏時,忽然恍恍惚惚的聽見在湖的另一邊,有琴瑟之聲。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興奮不已,他感覺,嵐沒有死,是她的琴聲告訴他,她沒死,只是上天給他開了個不小的玩笑罷了。
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琴聲的源頭,居然是嵐兒曾經住過的那座綉樓,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不顧來攔阻他的丫鬟,一把推開了她們,徑直來到二樓,在門外,他停住了要推開門的手。心想,不對,嵐兒是我親自掩埋的,怎麼會復活呢?一定是誰又買下了這座宅子,不行,我一定要把這所庄宅再買回來。
他推門而入,只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了他的面前,居然和嵐兒長的一模一樣!他恐怕自己看錯了眼,又揉了揉眼睛,嵐兒?你,你怎麼?
那女子含情脈脈的看着他,說是,我是嵐兒,宣,那次你被放走之後,我就用匕首自殺了,可我並沒有死,那些金兵還以為我死了,是一個道姑正巧在此路過殺了那幾個金人,把我救了,是我讓她在街上去挑一個和我長得差不多的女人,又放到了我的房間,因為我想把你忘了,我也就和道姑一起上山出家,可,可我怎能按奈住心中的火焰?當我知道你在朝里做了官,並沒有死在金人的手上,我就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心,和道姑告別,她嘆了口氣,說我是凡心未泯,即使出家也是心不誠。就又送我一些銀兩,讓我回來了。
我知道,你不會忘了我,不會負我,所以,所以……
秦宣恍然大悟,把她抱在了懷裡,嵐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那麼草率的認為你死了,是我不好……
二人在燈光迷離中,相擁着,上了床,就了寢。
六
第二天,秦宣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被繩子給捆上了,柳嵐兒正在用十分險惡的眼光看着自己。
嵐,你,你……
我不是你的嵐,我叫柳菊兒是柳嵐兒的孿生姐妹,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姐姐,哈哈,怎麼樣,有些奇怪吧?
秦宣說不出話了,茫然的看着她。
我已經是金國的公主殿下,你看,隨後,她向身後一擺手,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公子,那公子手拿着一把扇子,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他就是金國的太子殿下,你看吧,要不了多久,大宋就是我們的了。哈哈,哈哈。
那你說的那些……
對,我是騙你的,昨晚睡在你的身旁,我十分的厭惡,我嫌你臟,你玷污了我的姐姐,又玷污了我,要不是想抓住你問問朝廷的密事,我能把自己的貞節讓你給糟蹋了嗎?
秦宣嘆息的搖了搖頭,然後又笑了,呵呵,呵呵,好啊,你殺了我,我正好能和嵐兒在一起,和我的父母團聚。我還要謝謝你呢,哈哈。
這時,只見滿屋子都進滿了金兵,連走廊都佔滿了,那個太子,走了過來,說,你最好我問你什麼,你答什麼?否則……
他剛要往下問,只看見這座庄宅已經滿是火焰了,他驚恐的看着柳菊兒。說,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哈,金狗,你們死定了,是我叫的宋軍來火燒這座宅子的,我一直是宋軍的姦細,而你們卻還蒙在了鼓裡,哈哈,我不是什麼柳菊兒,我就是柳嵐兒。哈哈哈哈。
那些金人發現中計了,想轉身就跑,可火勢已經蔓延開來,那個太子,被房子掉下來的房梁砸中,死於非命。而那些金兵們,也沒有逃脫得了火魔的手掌。
嵐兒說著,回過頭,望着身後的秦宣,說,宣,我昨晚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只是沒有告訴你,當時,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然後,我就到了知府那裡去說,我要當一個探子,我就這樣成了宋軍的探子,混入了金國的皇宮,只盼望着有這樣的一天與他們同歸於盡,這樣,金國就不能再來侵犯大宋了,而且,我還能在地下看見你。但當我知道你還沒死,已經晚了,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你在朝里做了官,而且是舉足輕重的,所以他們就計劃讓我去勾引你。哈哈,可惜他們沒想到……哈哈,哈哈。
她的眼睛如同閃爍的星星,忽而明亮,忽而幻滅。
她繼續說,對不起,本來我不想把你也卷進來,昨天夜裡,我只盼望着你別來,你別來,因為,即使你不來,今天也會火燒這裡的。可你居然真的來了。呵呵,看來,你的是誓言真的。呵呵,但……她的眼神忽然暗淡下來,但是你真的不應該來啊,我真的不想看到我們一起死去的情景。
說著,嵐兒把臉貼在了他的膝蓋上,輕聲的啜泣着,秦宣撫摸着她的頭,說,來,把我的綁繩解開,我們在最後合奏一曲吧。
二人在烈火紛飛的房間里奏着曲子,旋律在房子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回蕩。火光照亮了平靜的湖面,照亮了整個蒼穹,彷彿把整個世界都熔化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