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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季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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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霧氣着實為這小村莊添了幾分風韻。我卻未為這份韻味放慢腳步,前方的荷塘還在等着我。荷該枯了吧,真悔了今夏沒能多抽些時間去親近一下那一池的碧翡。還記得去年夏天初次見到那池碧荷的欣喜和驚慌。

  “你爸在屋西頭弄了個荷塘,你去看看?”晚飯尚早,反正閑來無事,出去走走也好。信步便走出了家門。

  近了,映入我眼帘的是湛綠湛綠的一片。我一下子驚呆了。那是對於我從未意識到的生命力這一概念的敬畏。揣着敬畏,走在荷塘的土堤上,枝枝葉葉就在我跟前。那確是一種難以言明的感動。槎枒交錯,你爭我搶的擠溢了這一池碧水。亭亭玉立,昂揚的莖擎着這玉盤一般的葉,竟高過了我的頭去。我不禁踮了腳,依然“人在屋檐下”,氣餒之餘,又不禁氣憤。“想是爸爸疼愛着荷勝了他的女兒,才致長了十八年的我竟輸給了這才一春半夏的小東西。”

  綠,那醒目的一下子點亮人視野的色彩。偏巧的,那一角里探出一顆嫩紅的腦袋。花苞!真真的喜煞人去!含羞帶怒,睡眼惺忪的嶄露頭角,訴說著沉睡千年中夢到的美麗寓言。想是這一池的蛙鳴吵了她的迷人的夢了,微含嗔怒,卻又顧着女兒家的嬌羞,這才紅着臉羞答答的探出了頭來,望一望這熱鬧的世界。蛙素來是很吵的,永不煩倦的唱着那古老而熟悉的歌謠。然而此刻,這卻乎是一個熱鬧的寧夏了。蛙依然不倦的唱着那亘古不變的曲調,遠遠近近的也有知了吱呀吱呀的鳴叫,像是京劇舞台上永遠聽不懂得戲文。可這一種噪雜卻因了這一時這一刻的這一切而多了韻味,因了荷的生機活力、談笑風生,因了花的欲睡不能、似羞還怒而井序了,彷彿為頌讚生命而響着的鏗鏘的琴韻,着實添了份燥而不煩的熱鬧。我為這一池的熱鬧與生機震撼着,震撼着那生命的蔥鬱和生氣。壯美哉,夏日之荷!

  去年一夏,那土堤上踩滿了我的腳印,晨曦日昏,總要去與荷親昵幾遍,一日不見,卻又思念輾轉。直到夏末,我又離開家去了學校。

  今年一夏,有事耽擱在學校,未能得空轉回家來。適逢中秋方得回家,便先奔了這荷塘。想到荷也許已經枯敗,綠粉爭夏的勝景未能再見,不免有些遺憾。倘或唯余這枯枝敗葉,未免太過頹敗,豈不白搭了我這一份殷勤?

  心中想着,也就抬了頭來。一池枯梗敗葉!不知覺得,竟已到了荷堤邊上。那叢叢的交錯枝葉仍就在我面前,伸手可觸。葉,是枯黃的,莖,是傾斜的。已尋不得花苞,甚至連蓮蓬也尋不得了,唯留這枯梗黃葉。聽不得蛙鳴,池水也乾涸了,黑乎乎尚有些黏濕的土地像黝黑莊稼漢掛着汗珠的臉。該用哪個詞來形容這一切呢?肅殺?理論上,這是此刻最合適的字眼。可我卻捨不得讓讓這嚴肅的字眼抹殺了眼前的這一份美好。這個詞確也不怎麼高明。枯是枯了,黃也黃了,該散的散了,該沒的也沒了,我願意承認這是一池殘荷,卻怎麼也不樂意去承認它肅殺,說他頹敗。經了一夏的風雨,莖是些許斜了,可仍有些許婷婷的玉立着,斜直交錯,雜亂交橫的給人千針萬戟的感覺,少了些許柔美,卻平添了分鏗鏘。斜莖頂着的葉因着了地而碎成了很多條,而葉上的脈絡更清晰可見了,彷彿滄桑老者手上的暴筋,雖損了那手的滑美,卻更添了歲月的刻痕和飽經風霜的堅強。直立的莖依然驕傲的擎着那金黃的葉如戟。昂着高傲的頭顱,立出那一身錚錚硬骨。千千荷,千千莖,恰若千千舞女懷抱千千琵琶,錚錚縱縱,奏出一曲《金蛇狂舞》的歡騰,唯有這莖和葉了,卻也冷清,唯有了這莖和葉了,卻仍熱情。那葉和土地相吻相依,碎葉用裂痕與夕陽玩着迷藏遊戲。莖莖交織譜寫成一麴生命交響樂,葉葉相隨追逐成斷腸生死戀。肅殺?可笑,不過是庸人自擾吧?葉自嬉戲莖自笑,徒有庸人自煩惱,韶光將盡有何惜,猶自盎然對寒潮。哪裡尋得見一絲頹敗的氣息。肅然兮,秋日之荷!

  日光漸漸斜了去,撣撣褲腳的泥土,暫別了這一池殘荷。盛開有盛開的樣子,凋謝有凋謝的姿態,該當如此。且留這殘荷聽雨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