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小小說>愛情小說>再見飛女

再見飛女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如果現在有一個MM能為我從飛馳的火車上跳下去買一碗充饑的抄手,我會感動得願意為她付出很多,比如給她我的愛成為她的男友甚至是老公。但我怎麼也想不明白,十一年前我為什麼會逃避S的眼光?雖然她跳下火車的背影我終身難忘。

  人一輩子能思考的問題很多,能想通想明白的事情很多,甚至能預料到的事情也非常多。但即便如此,更多的事情是我們想不到、想不通、更預料不到的。

  一、海鳥和魚

  和S認識是在十一年前的西昌街頭。

  八月傍晚的西昌大街圓月高懸,看火把節的人潮如海前胸擠着後背。我和Y舉着四把才免費討來的火把(當時我們已經身無分文了,因為我們之前帶着一百五十個大洋在大涼山裡遊逛了將近一個月,西昌是我們返程前的最後一站)隨着人群起起伏伏,四周都是彝胞子和被擠得已不成隊列的武警。

  S和Z,不知什麼時候被擠到了我們面前,不用看也知道她們倆不是本地人。第一次認識就特別清晰,清晰到我能看清S脖子上的汗毛,第一次接觸就特別緊密,緊密得我知道S能感到我的心跳。什麼話也沒有說,我和Y換了個眼色就帶着她們倆往外擠,費了老大勁四個人擠到路邊一家音響店門口。我和Y分別給S和Z送上一隻火把,這麼就牽手了。

  一聲炮,煙花四射,火把點燃了,“別切”跳起來,篝火在大街中間飛舞升騰。我拉着S舉着火把在大街上狂奔,沒完沒了的跑、沒完沒了的跳、沒完沒了的笑,一直到深夜人潮退去。Z要走了,我說別把我們丟在大街上,我們沒住的地方、沒錢吃早飯、更沒錢回成都。S說跟她們走吧,Z挺為難的。

  她們是車班上的乘務員,進了車站邊的火車公寓我倒床就睡。

  天還沒亮,一個大圓帽把我揪上了火車。我根本不知道這列火車是去昆明的,我只是覺得S穿這麼一身真可笑。土。

  在車上S拉着我跟她一起去查票,Z則不好意思和我們倆個男生在一起。這是一列站站停的慢車,在這車上查票——活真不是人乾的活路。車上不是農民就是彝胞子,十個有十個不買票,還提着雞背着豬拉着羊拚命擠上來。這些人腦袋裡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上車需要買票,好像有力氣擠就理所應當該上來,而且上來了就不下車。查票的結果往往是收繳了六七隻雞、八九斤花椒、或幾十斤蘋果。看着S繳東西的樣子,這麼小一個女孩,怎麼這麼厲害,和昨天晚上被擠得手足無措的她判若兩人。

  天氣特別熱,火車和蒸籠一樣。我本來就愛出汗,幾個車廂擠過來,流的汗都是黃色的。S拿來她的毛巾給我洗頭,然後又帶我到餐車去喝冰鎮啤酒。餐車裡的大師傅說,鬼點兒大個女子,才跑幾天車哦,就把男朋友帶來喝酒了哈。S不理他們,又提了三瓶酒就和我擠回她管的硬座去了。

  一路上S都顯出對我和Y還在上學的羨慕,還憂傷的說,要是哪天成昆線上哪個山洞垮了,我們也就見不到她了。我覺得她說得挺沒勁的,因為我當時只想吃抄手。S說,下一站站上有買抄手的,而且味道還很好,但是停站時間只有三分鐘(煮碗抄手的時間大概要超過三分鐘吧),要吃這抄手有點難。說來那個時候也不懂事,我只說,既然味道好就買一碗來嘗哈。S滿口答應了。

  還未進站,S拉開車窗,先把兩隻腳伸了出去,然後又把身子探出去,屁股坐在窗沿上,只用一隻手拉住窗框。風呼呼着她的長發,身上的制服也被吹得一飄一飄的,顯得特別的大。遠遠能看見車站了,S跳了下去,勉強站穩后就匆忙往站上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站候車室旁。當火車已經開動的時候,我看見S拿着一個飯盒沖了過來,說實話她跑得挺快還能把飯盒端穩真不容易。我先把飯盒接上來,再探出半個身子一把摟住她就往上抱,還好——她又瘦又高,我抱她上來並不費勁。

  當火車從昆明返回成都的時候,我和S就象小倆口一樣。在車上我挺喜歡她的,我可以發誓這不是因為她可以免費帶我回成都。因為沒有她我沒錢也有辦法回去。

  回成都後半個多月我們誰也沒有找誰。一直到九月開學的時候,Y跑到教室來叫我,說S來找我了。我帶了一群同學跑到門口去接她。我不停給同學講她在車上是如何收繳錢財、是如何瀟洒飛車的。我知道S一直在盯着我,我只是不停的說不停的笑,我只是不停的躲避她的目光。晚上在紅瓦寺唱完卡拉OK,S沒有讓我送她,一個人打的回北站了。

  那之後我們通過幾次電話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了。我想她可能有點恨我。

  二、花落余香

  今年參加了元旦5公里城市越野跑后,我就想堅持。於是上下班的時候,我不是騎車就是跑步。於是在嚴冬的夜晚,我在浣花公園的對岸飛奔,汗水象11年前那個夏天一樣洶湧奔騰。

  11年了,飛女和我事兒早已完結了。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重逢和當初的相遇是那麼的如出一轍。

  當我在浣花公園對面飛奔的時候,我看見對岸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小女娃娃正在慢步。就這麼一眼,我看到了那個逝去很久的熟悉身影——飛女,就是飛女。幾乎是同一時刻我便飛快向對岸跑去。於是,在飛女被我一手橫攔在河邊的時候,她有的只是一臉的震驚,還有迅速瀰漫上心的無力——我看到她的手緊緊牽着那個小女娃娃。

  當我出着粗氣鎮定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不能給出一個適當的理由,說明我有必要攔住她的去路,就如她當初跳火車一樣沒有理由。我默默的看着她和她手中拉着的小女娃娃,放下了手,臉上的表情從晦暗到終於漠然。我們兩個人就這麼對着,如當年她和我在紅瓦寺離別那刻一樣不再說話。

  也可能有十秒鐘吧(也可能沒有,也可能更長更久),總之我覺得時間在尷尬中停滯了。在某一個時點上我曾試圖說點啥子,但既然我們已經又一次的選擇了沉默,我就不願意用其他的方式去改變。也可能我們總會是一個人飛舞一個人沉默——最終雙雙沉默,而非雙雙起舞。

  小女娃娃受不了,她有些不耐煩也有些恐懼,喊着要走。飛女藉機迅速低下頭,我能看到她在平復小女娃娃的頭,更感到她平復了喉中堵着的滯氣。再抬頭時已是平靜的神色,她對我一笑:“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多汗。”我無語,心裡七上八下——她還能記得我一頭的汗。片刻後方點頭作答,然後只沉默的看着眼前這張記憶猶新的面孔,不再出聲。小女娃娃依舊鬧着要走,她蹲下身子安撫着不耐的女娃娃……

  我不曉得如何是好?本來想和她交換電話,但她卻一直在安撫着娃娃。我想走開,想在她再次站起身回頭看的時候消失不見,但卻沒有邁開腳步——起碼我應該道聲再見吧。我看見旁邊有路人在窺探,突然覺得自己傻得象個孩子。三十多歲的人了,我默默的轉身離開,我最終也沒有對飛女再見,我只是在心中默念了四個字“再見飛女”!

  當我默念的時候,我感到她在看我,看着我的背影她啥子都沒有說。這次,我清楚的知道,以後我們真的不會有交集了。

  繞過公園的一座小土丘,我看見幾朵飄落的梅花,從枝頭不舍的落入泥中。梅花落去了就是落去了,只留下枝頭的几絲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