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夢魘
要將你忘記
我可以不睡
——序
陽光艱難蔓延過密麻古老的石頭房子,似乎減弱了它的明亮。
許許多多的人穿越着蜿蜒曲折的巷子,有時候需要側身而過,心與心狹路相逢,囚禁在身體裡面蘊藏美與善的心靈挪動着、掩飾着,她遮掩自己的慾望,她遮掩內心的自私。低着頭自由穿行,與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素不相識,單獨的他們與周圍所有沒有關聯。
狹窄陳舊的街道,她遊盪在百感交集的脆弱內心世界,緊握着唯一存留下來的曾經跌宕證物。手心擠出了汗水,攥着的照片已皺摺。極力逃避接觸過的人,過去時間裡相識的要在心底沉澱,在陌生的地方要有嶄新的開始。
單調窒息的路燈,若如年代久遠的孱弱身影,熒熒在孤寂的路上孤單盲目前行。
每天、同一時刻、她留連往返。若有所思地前進又折返,神色不安思考着。站在時而稀疏或偶然擁擠的道路上尋找和遺失。暮色里低矮破舊牆角上的路燈微弱,指引路人,形似一片片分離的島嶼,斷失牽連。她一人的身影佇立於絡澤不斷的流動之中,眼前懷疑是出現一片汪洋將她阻隔,目光可視的距離範圍只有短短的幾米以內,摒住呼吸連同心跳去聆聽潮水瘋狂的翻騰。
她從黃昏站到黎明初現,那淡薄的藍色刺痛她的眼睛,儘管它是那麼微不足道。周圍在靜謐黝黑里沉睡着,忽略隨時可能發生的狀況變化,犯罪與兇惡。她溺愛沉醉於事情或者時間季節的初始時,可以後悔,不會陷入太深。微冷的暮水如火焰燃燒開來,覆蓋了她的全身,從腳到背已經開始麻痹、酸痛。面色仍如死,可能她早就喪失感知疼痛的能力,滯留在路上是沒有地方供給容納。街道上開始有零星的人經過,她變得神秘,讓人不安,給人隨時帶來威脅的感覺。身旁的人目的堅定,面相飽經滄桑,由始至終三步作兩步踏着明確的步伐前行,儘快達到預想地,對她,沒有多餘的一眼。匆忙卻帶節奏的腳步遠去,沒有人抽空審視自己的落魄失態。曦光蹣跚而來,樓房的輪廓逐漸明朗清晰,世界就這樣赤露呈現眼前。辛辣強烈的光芒正循序漸進收復着暗空,縮小她妄誕不驚的冥想,街道開始熱鬧。
她極度累困,臉角倏忽蕩漾明媚的笑容:我可以不睡。
一、我做你的新娘
我躺在病床上,泛濫的白色讓人咄咄不安,旁邊的病人哀苦連天呻吟着。我與他們素不相識,他們的表情絕望,眼彌留着尚能操控的事情的分配布置。將會有道冥光破門而入照耀在他們頭頂,緩溫的白光旋轉生輝,驅走身旁的霉運給予通向地上天堂的指引。想象中的他們雙手塔着肩,心甘情願邁開病入膏骨的腳步井然有序欣然前行。
我控制着自己,無法輾轉,聽見血液在身體星羅棋布、縱橫交錯的血管里行走,洶湧澎湃。靜靜在病床上苦思哀求,希望思維泉源不會枯竭,儲備着能量去完成迄未成功的事情。床頭只有些破舊的書籍,一個空杯子,裡面沒有點滴水跡,它空蕩蕩了許多時日,像落魄被遺棄的寵愛,曾經輝煌。排氣扇朝秦暮楚舞動着,放進來的渾沌夕陽捕捉着病人的表情,刮傷人的臉。
我不屈不撓憶起石頭街巷黃昏的夕陽,狹窄古老上來往熙攮,徘徊猶在歡樂。我想起她,一個穿藍色裙子的她。蘚青遍布的石頭圍牆頂上藍艮無際的天空,她拖着我的手佇留契許,瘦長的手指如銅鐵堅硬,抓緊我的手心。她從來都沒有告訴我她在祈禱什麼,我神情魘足遙望着她,即使是在我身旁卻令我感覺忽遠忽進,她如一束晨光,在我身邊必然有個劇烈揮發的過程,最後消失。她停下,轉過身望着我,晶瑩的汗水沾滿衣襟,在領子上染濕半圈。氣急氣喘張開熱冷的手拉着我靠在突兀的石牆。她已經完成一次莊重神秘的儀式,見到她汗如雨下、筋疲力盡不過是淵深表像里的一個較易閱讀的冰山一角。其餘的除本身之外絕無人能夠灼見領悟。
她是快樂的,即使是這樣。
我拖着她沉默環繞過每個街角,互相閉口不語,鸞鳳和鳴的誕生是心如止水牽着對方停止所有語言、肢體交流去讓時間洗滌,在逝去的隱誨隧道里來回穿梭,不留空隙。天已黑,彎延曲折的石牆一下子填滿了所有出口,我們摸索着,可惜它天衣無縫。黑暗倏地吞噬了我們,我關懷備至擁抱着她。歸宿何處安然,一條斷了的曲線荒唐延伸也連合不了途徑的邊緣。我們靠牆而坐,坐姿疲勞。石縫裡的苔蘚被她磨蹭流出了腥鮮淡綠的血汁,在她湛藍舊潔的長袖衣服中形如琪花瑤草,低沉清晰。她對自己過去與現在是沒有怨言的。她一直都清醒分辯所做所為。她困了,枕在我肩。我希望她能夠合上眼棲息,在星辰熄滅,遠離都市的古老街道上,除了漆黑還是漆黑。
街道上鋪滿沉重粗糙的石頭,表面經簡略的人工打磨,人們似乎對它沒有太多的耐心與講究。她依在我肩舒坦入睡,細柔的長發貼着我的臉頰發出舒心順暢的香味兒,蘭香竟體的她心甘情願跟我通旦坐閱天明。我自覺自己窩囊,也過份自私。
她站起,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她有節奏舞動着,舞動的氣流撫過我的面部才能分清動作,接踵而來。她說過,她起舞像串夜光液體,每招展一個動作就生耀一片光茫,同時也損耗着生命。我彷彿看見她猶一支硬朗的芭蕉獨自在深黑中盛開旎麗的風光,點燃照亮。碩大的銅眼灰暗收緊,枯萎凋零的結果在觀賞人們蕩氣迴腸離去后始。
她問我,你看見光芒嗎。我說,看見。藍色的。
她穿越過那充滿病菌藥味的走廊,擦肩而過的都被她忽視,眼前濃縮只剩下通往病房的路道。她在病房前停下,仰望着門牌,難以接受門牌上的字表達的意義,懷疑是醫院的人的疏忽忘記更換或者是弄錯了,更加難以接受的是我躺在裡面。韓唇冷舌寒挪動着,痛不欲生地向我靠近,她純樸健康的靈魂突然墜落病毒瀰漫的深潭。韓已經很久看到我了,她帶着康乃馨,盛開的花香讓人心情舒暢,那嬌羞絢麗的花瓣水分迅速流失,驚慌失措,害怕周圍病毒的鬼魅。韓雙手緊握着我的手心貼在腦袋上,我感覺到凝固的冰瞬間碎裂,我們已不在同一共存界面上。
我沒有睜開眼,韓知道我力不從心。她環顧了周圍,感覺凄厲,我幾次想動彈摟着她都失敗了。我不冷,她們用白布蓋住我,我極度恐懼那夢魘的皚白,使我更加疼痛。韓痛哭,似乎有什麼在撕裂她的心。那悲忪欲絕的神情,一切已令她到了俯仰由人的地步。她的眼淚一串串滴落在我慘白的手上,她很難讓自己相信,很難讓自己平靜,跪在我旁邊涕泗滂沱。令人錐心泣血的事情已經發生。她縱然抱着我,熱淚滋潤着我乾燥的額頭,不斷搖晃,如此反覆。她情緒失控,聲音沙啞亢奮問:你為什麼不看我。
韓癱倒在地,衣物雜亂。她凄厲的哭聲震撼着已走仍留的鬼魂。韓又在站起,躺在床上,躺在我旁。她說,我做你的新娘。
二、春意爛漫的季節紅杏出牆
那時我經過的小路旁種滿形態各異的瓜果,枝葉斑駁離陸重疊着,雨水充沛滋潤着它們,根莖深盤厚繞在泥土下面,或者是被埋葬。春天裡的植物是嬌艷的,盛開得繁花似錦,花香的軌跡絮亂密麻,盛氣凌人,經過的寂寞路人賞惜着濃郁的香味。
我每天都在那條路上經由開始與結束,花朝夕拾的時光里蕩然只剩些空幻的期許。在沒個季節的起始,漸失,結束的過程中我似乎沒有與之改變過絲毫,由始至終是那個光景,抓不住存在空氣介質中的機遇得以平步青雲。
花開的時節,欲走還留。夕陽微弱卻分外刺眼的光芒和煦親撫着這幢八十年代的三層樓房,坦露出的鐵柱、脫落的水泥是這棟陳舊樓房的縮影。每天在樓道里與人相遇,陌不相識,也從不去相識。我與她們只是在風塵僕僕步向歸宿、目的路上意外的必然相遇,切勿從彼此的焦頭爛額中打擾。有的時候甚至是無意的碰撞也默不作聲,繼續着奔波勞碌。
我住在二樓,喜歡站在樓前仰望夕陽從樓頂刮過所留下的光層,那傷口是頹廢的,殘忍的。觀察着傷害的終止到底是施暴者的厭倦了而離去還是受害者的恍然倒下。 [1] [2] [3] [4] [5] [6] [7] [8]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