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墜落在夏末秋初的愛情手鏈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1

  衣遙有很多飾品:項鏈,手鐲,連腳鏈都有。可是,衣遙沒有手鏈。

  衣遙看中一條手鏈,銀的,上面墜着小小的銀白色葉瓣。這條手鏈衣遙買得起,可她不買,她等着暮良送。

  暮良是衣遙的老主顧了,常到衣遙工作的酒吧喝酒,興起時就調戲她,托着她的下巴說寶貝你好美,甚至逼她到他大腿上坐下,手環過她纖細的腰,曖昧得像欲語又止的引誘。

  每當這時,衣遙的心就會跳得很快,像小鹿亂蹦。

  衣遙由此確定,暮良是她喜歡的男子。因為別的男人對她再輕佻,她也不會心神不寧。事實上,為了讓客人開心多喝酒,衣遙和姐妹們都善於挑逗男人,一切做得淡然自若。

  衣遙不確定暮良喜不喜歡她。因為沒有男人會真正喜歡一個在酒吧里陪酒的女子。

  這天,暮良不知道為什麼,喝醉了就發酒瘋,他壞笑着把酒杯里的青島純生往衣遙的頭髮上澆。衣遙的腦袋被澆了個透濕,所有人瞠目,衣遙卻無所謂地笑,叫嚷着你好壞,然後掙脫暮良的手,到洗手間用紙巾使勁地擦,看見鏡子里那張濃妝艷抹的臉,終於禁不住號啕大哭。

  幾分鐘后,那張被腮紅和眼影弄得一塌糊塗的臉旁邊,出現了另一張臉,是一個男人,短髮,眉目疏朗,他朝她皺了皺眉,問,你很缺錢嗎?

  衣遙惱羞成怒,媽的老娘缺不缺錢關你屁事?

  那人沒有生氣,想說什麼,嘴巴動了動,走了。衣遙這才想起這裡是女廁,詛咒一聲,又是一個道貌岸然的流氓!

  2

  再見到那個“流氓”,衣遙一臉嫵媚地和客人猜拳,不時恣意地浪笑。

  那人坐在隔壁的桌子,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終於拿起一支生力“啪”地擱他桌上,說,瞧什麼瞧,想和老娘拼酒么?

  那人的唇角在昏暗中不經意地撇了撇,缺錢的話我可以幫你。

  衣遙把臉靠上去,唇幾乎貼到他臉上,說,老娘真的很缺錢,但老娘只賣酒不賣身。如果你真的想幫我,就請我喝兩打。

  那人想了想,點頭,衣遙就打了一個響指,示意侍應帶了兩打啤酒過來,然後,衣遙就一瓶一瓶地吹喇叭,示威似的。那人也拿了一瓶,咕咚咕咚往胃裡灌,氣沒緩過來,被嗆了,衣遙就哈哈地笑。一個小時不到,衣遙已經喝得醉醺醺。

  男人最後把衣遙帶回了家,具體情況衣遙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城市的天空,建築,連同車窗外依稀的行人,組成了一個很深的漩渦,把她吞噬了。

  第二天醒來,衣遙對那人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質問他是否對她意圖不軌,而是愣愣地看了那人幾眼,說,不是男人,哈!

  那人就表情無奈地笑了,說我叫子寒,衣遙,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衣遙點點頭,好,就當是你收留我的回禮。

  子寒問,你是怎麼讓自己在最短的時間內忘記傷痛的,如果我早學會你這一套,也許我的生活,將會不同。又說,我看你被那個叫暮良的傢伙傷得夠嗆,可你轉身就忘了,依然活得快活無比。

  衣遙愣了愣,就把手裡的枕頭砸到他的身上,子寒捉住衣遙的手,想阻止她的襲擊,卻忽然怔住了,慌忙放下,眼神里,一絲憂傷淺淺地掠過。衣遙的手也愣在了半空。

  3

  衣遙是花了三天的時間才讓自己相信子寒問那個問題並不是揶揄她,她想也許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這三天,衣遙依然去酒吧上班,暮良也來了兩次,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見到衣遙只是訕訕地點頭,衣遙的心裡就閃過一絲難過,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她覺得她對暮良的喜歡,不過是黑暗中的一種幻覺。

  第四天,子寒又來了,衣遙正在高聲說笑着和客人推杯換盞,沒等反應,就被他牽住了手,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

  衣遙手拽着門口的欄杆死活不願動,子寒無法,一把就抱起了她。衣遙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忘了動,她偷偷看向子寒醬青色的下頜,感覺他呼到她臉上的沉厚的氣息,忽然有一絲飄飄然,這種感覺,和她主動坐到客人的大腿上是不同的。

  子寒沒意識到衣遙的異樣,徑直把她塞進了桑塔納,轟轟地發動引擎。

  衣遙被子寒載到郊外的一所老式的四層樓房,樓房沒有一個窗戶是亮的,衣遙不知道是因為太晚人都睡了還是因為這幢房子根本就沒有人住,心裡就開始發怵,掙脫子寒的手就要跑,聽見子寒問,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叫暮良的傢伙?言語里竟有些悲戚。

  衣遙被他的話問得忘了跑,她看着子寒的眼睛,想點頭,卻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也許吧。

  子寒就笑了,他撫着衣遙的肩膀,說那我知道了,你不愛他,你愛的是我。衣遙沒來得及辯解,他的唇就湊上來,吻得很用力,衣遙剛開始下意識地掙扎,掙扎着掙扎着就不動了,任由子寒的舌頭和自己的舌頭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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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尚早,酒吧里沒有什麼客人,衣遙把自己藏在角落的一張酒紅色的沙發上抽煙。

  衣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出來,她答應過子寒不走的,他說,等過幾天,他就帶她走。事實上,跟子寒在一起的那幾天,她很快樂。而且,離開對衣遙來說,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做陪酒的女子,早就預備好和幸福相離,就算要找一個男人安定下來,也會選擇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這樣,可以把過去完全抹去。子寒不嫌棄她,這已經很好。她甚至想,也許她真的愛他。可是,她為什麼就放棄了呢?

  想着,竟沒注意到暮良出現在眼前,這幾天都沒見你,是那個子寒把你帶走的吧?暮良一邊說一邊把衣遙嘴裡的摩卡摘了,在煙灰缸里捻熄。語氣裡帶着隱忍的憤怒。

  要在往常,衣遙一定會調皮地回上一句,但此時,衣遙卻惱了,她“噌”地站起來,你們男人都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嗎?!

  暮良似乎被衣遙嚇到了,垂在空中的手都開始抖起來,半晌,說,可是衣遙,我愛你。

  衣遙的表情在黑暗裡僵了一下,在黑暗裡,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說的是真還是假,事實上,從她知道自己愛上他之後,她就一直等着他說這句話,可是,為什麼沒有想象中的驚喜?更多的,卻是惶惑。

  衣遙顫抖着手重新掏出一根煙放入唇間,點了幾下沒點着,就把火機砸到暮良身上,說,那你為什麼那天要把啤酒倒在老娘的腦袋上?說完,推開暮良跑了出去,跑到門口,終於蹲下來哭了,她說,其實,我一直等你送我一條手鏈,而你,卻一直不送。

  5

  暮良終於送了衣遙一條銀色的手鏈,雖然上面沒有墜落的葉瓣,讓她有小小的失望,但她安慰自己,應該滿足了。可以開始新生活了,和暮良。

  暮良知道衣遙喜歡墜着葉瓣的手鏈后,似乎有些歉疚,說再去買,卻被衣遙攔住了,事實上,暮良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了,他的私生活乾淨而透明,出門時總是穿着襯衫和休閑西褲,住的房子也整潔明亮。

  暮良關心她,想對她好,可是他越這樣,她就越感覺到不安,她甚至會覺得現在的生活不過是一種臆想出來的幻覺。

  晚上,暮良輕輕地擁着衣遙睡,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熏得衣遙很不習慣,衣遙已經習慣了他身上的煙草味,甚至喜歡他把她強拉着坐上他大腿的霸道。

  於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子寒,想念他強行把她帶走,把她塞進他的車子,想起他對她的強吻,想起他們接吻時,牙齒磕碰的聲音。衣遙甚至開始回味待在那幢老舊的樓房的幾十個小時里,他們做愛了幾次,吻了幾次,說了多少句話。

  暮良似乎看出了衣遙的異樣,好幾次,他擁着她,嘴唇抖了抖,想說什麼,卻只是把臉靠在她的肩上,不讓她看見他的無奈和感傷。

  衣遙的心裡更是惶惶然,她想念另一個人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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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遇子寒完全在衣遙的意料之外,衣遙以為她不在酒吧上班,她就見不到他了。

  然而,還是碰見了,而且,是在警察局裡。

  子寒明顯憔悴了,兩眼無神地坐在椅子上,他的額頭破了,乾涸的血跡凝在額上,衣服沾了很多灰塵。

  而暮良,穿着警服正襟危坐,眼神犀利地看着他。

  見到衣遙,暮良的表情變了一下,視線有些慌亂。而子寒,眼神里終於掠過一絲光芒,他叫了一聲衣遙,聲音很小,像是說給自己聽。

  衣遙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兩個男子,雕塑一般。

  暮良起身,走過來撫着衣遙的肩,對不起衣遙,我把你喜歡那條手鏈的消息透露了……話沒說完,就吃了衣遙一記耳光,五個指印觸目驚心地留在左臉上。

  衣遙瘋了一般撲向子寒。她想要做點什麼來幫助他,雖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做。

  子寒看着眼前手足無措的衣遙,就笑了,笑容枯澀,他說衣遙,沒想到我最不願意讓你看到的場面,還是被你看到了……

  後面的話衣遙沒聽清,她只聽見自己哭得唏里嘩啦,間或罵一聲,你們兩個混蛋。

  7

  起風了,時間的流逝從來都是波瀾不驚,秋天就這樣來了。

  離開暮良后,衣遙沒有再回到酒吧上班,她到了那幢老舊的房子里住了下來,陪着子寒遺留下的魅惑的氣息。

  暮良幾乎每天都會來一趟,在門外喊,囁嚅着道歉,他說不是有心想利用她,或者說,他本來是想利用她,後來是真的愛上了。自從得知通緝犯流竄到本市,並被人發現經常在某酒吧出沒后,他就被警方安排在這裡等子寒出現,得知他似乎對衣遙很感興趣后,暮良才故意和衣遙接近,可是,他後來,是真的愛上了衣遙。

  他要她相信,他把酒往她的頭髮里倒,只是為了讓子寒嫉妒,在他面前現身。他說那時候,他的心也是疼的。

  衣遙在這邊使勁地堵着門,暮良說到動情時,她也會不知不覺地潮了眼睛,但她從來沒放過他進來。她不是賭氣,她相信暮良的話,相信他是真的愛她。但她更清楚,自己愛的是子寒。

  早在幾個月前,衣遙就聽酒吧的姐妹們說,有一個男子,每天都會一個人到酒吧,來了就靜默着喝酒,靜默着看她。只是,她怎麼會知道他是個在逃的通緝犯。三年前,他殺了移情別戀的女友的新男友,並潛逃到這座城市,住在這幢住戶早已搬空等待拆遷的舊樓房裡。

  衣遙不覺得他可怕,反而覺得自己很幸運,有這樣一個痴情的男子喜歡自己,於她,已是最大的幸福。她知道他是真的愛她,不然,他怎麼會為了她到唯一的那家店裡買那條墜着葉瓣的手鏈,而忘記了隱藏自己?

  現在,子寒已經被警察關押,等待法律的制裁。而衣遙,把那條期待已久的手鏈套進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