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兒在大人眼中從小就應該是文靜的,可小時候的我卻是一個地道的假小子。除了愛玩兒、愛鬧、愛笑,還會上樹掏鳥蛋,捅馬蜂窩,抓知了。
也因為我假小子的性格,才有了四歲那年的一次瘋跑,也因為這次瘋跑,我的記憶有了一次抹不去的痛。
那天,是弟弟出生后的第12天,按風俗要做“小滿月”,其實在我們孩子的眼裡就是吃好飯。這一天媽媽是不應該下炕幹活的,但因為沒人幫忙,父親在外地工作,哥姐也不到幹活的年齡,所以媽媽在灶前一個人忙活着。
我和院子里的幾個姐妹玩捉人,從院外竄到屋裡,又從屋裡沖向院子,母親的灶前是我們追跑的必經之路。那時,天已大熱。我們幾個小姐妹跑得滿身是汗,索性把褂子脫了,上身只穿着個小肚兜兒。
我們不停的跑進跑出,媽媽對着我喊:別亂跑,小心撞着了!我雖答應着,但跑起來哪顧得上小心?
藏貓貓的我終於又被發現,看到兩個小姐妹來抓我,我飛也似逃進屋子裡。那時滿屋子的熱氣,隱約覺得媽媽好像在灶前站着。為了快逃,我直衝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我與端着暖壺轉身進屋的媽媽撞了個正着。只覺得像火一樣的液體潑了下來,胸前一陣劇痛,我兩手一陣亂抓,胸前嫩嫩的皮膚表層被抓了下來,我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這是我至今都無法忘記的疼痛!
媽媽嚇呆了,她哭着撲過來,卻不敢抱我,只用顫抖的大手攥着我那亂抓的小手,帶着哭聲勸我不要動,哄我說一會兒就不疼了。
我以為自己快死了,乾脆閉着眼凄厲地哭叫。那時,正好有一個軍隊醫療小分隊駐在我們這裡。媽媽拿來一件大褂子,小心地披在了我身上。我半躺在媽媽的懷裡,一群人簇擁着,陪我去找軍醫。
好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圍着我,給我查看燙傷,我使勁兒地哭喊着。軍醫按住了我的手,我就用腳使勁兒地踢。那時,軍醫在我眼裡變成了世界上最壞的人。他們笑着,哄着,又給我的胸部塗抹了一層黃色藥膏,有個醫生告訴我說馬上就不疼了。
一會兒,我果然老實下來,因為真的不怎麼疼了。
軍醫們笑着給我做了最後的包紮,還給我洗乾淨了哭髒的小臉。我這才發現他們的白大褂上留下好多小黑腳印。臨走時,媽媽跟他們說了許多感謝的話。
回到家裡,媽媽把我放在炕頭上。我這時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閉着眼睛說肚子餓了。媽媽很快端來一大碗餃子。我一看到餃子,精神頭兒馬上回來了。
也難怪,那個年月一年也吃不上幾回餃子啊。
不記得餃子是什麼餡兒了,只知道很香很香。媽媽看我能吃下一碗餃子,終於放下心來。
我這次的飯量,也成了後來媽媽誇我能吃的依據了。媽媽說我創造了一個受傷不誤吃的奇迹。
真正的奇迹還在後頭呢。我被燙傷的皮膚,後來居然沒有留下任何疤痕。軍醫給我抹的到底是什麼好葯,至今我也不知道。但當年被開水燙痛的滋味,媽媽焦灼的眼神兒,軍醫笑着給我上藥的表情,白大褂上的小黑腳印兒,一大碗好吃的餃子,卻成了我抹不去的記憶。
當然,對於疼痛,我也有了“權威”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