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終歸是大了。
??下了學，書包一甩，急乎乎衝到水龍頭前，歪頭，露出長長的脖頸，暢飲，真像一隻莽撞結實的半樁鹿！更多的時候，他會燒開水，灌滿熱水瓶。香噴噴的米飯也會蒸。周末早晨，我懶床，就指派，小寶貝，買點豆漿油條去。他含糊應着，我懶懶地睡。醒了，踱到廚房，看他油頭粉面，忙得像個大廚。怕我受不了，他嘻嘻笑着，連連推搡我出去。鐵鍋里的油滋滋響，冒黑煙，案板上擺放幾根歪扭的條形面。我驚呼，太危險。小傢伙一揮手，火關了。凌亂且不說，我只被他的想法感染，怎麼會想到自己炸油條呢？我倆就忍不住樂。
??以前他贓的很，也淘的很。我常常嘲笑他屬豬、屬老鼠，屬猴子，一個人幾個屬相。他一點都不在乎，照樣跪地馬趴，鑽來鑽去。外婆就嘆氣，哎，寶寶呀，你是專一和你媽媽作對，你媽那麼乾淨，你卻弄得……，他一臉灰土，玩得津津有味，勸告的話全當耳旁風。一次，有遠方客人來，我勸他換衣服，他死活不肯，理直氣壯地站在沙發上，拍打着慘不忍睹的衣服：好好的，換啥呢？簡直讓人笑破肚皮。實在沒辦法，我聽之任之。好像是無意間，他蹦出一句，光知道自己買東西，也不知道給我買一個。漸漸就強烈起來，拉他在地攤上看衣服，他找出這樣那樣的理由不肯要，言辭灼灼地和大人比。忽然就意識到，這個壞小子，不敢再當小孩瞧。
??他一直熱衷打打殺殺或在空中飛來飛去的皂皂劇。任怎樣說，依然執迷不悟。說教不管用，我有意找來報刊，讓他看，他睬都不睬，統統扔到牆角。還振振有詞：都看書，都寫作，不可能世界上每個人都當作家！看你氣急敗壞，他極得意，臉上隱隱露出勝利的微笑。孺子不可教，我傷神，卻沒轍。我倆僵持着，他笑得前仰後合的泡泡劇，眉飛色舞地講給我聽，我捂上耳朵羞他。時間長了也就沒意思。他開始翻報紙，我欣喜地走過去，他啪地一聲翻到大副廣告的位置，目不轉睛。我不惱，總算有了開端。現在，不用我說，他催着買新刊物。還小大人似的，推薦感人的文章給我。
??買了mp3，我下載一些經典的歌曲來聽，他接觸少，就打擊我。我糾正說，你不喜歡聽，並不說明歌曲不好，只是不適合你的口味而已，既然是經典的，就是經過時間考驗的，肯定是好的，我補充說，酒是沉的香，薑是老的辣。小傢伙脫口而出，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一點都不示弱。我揶揄他，嘴巴這麼鋒利，乾脆長大當律師算了。他伸出長長的舌頭扮鬼臉，一臉童真，一臉無邪。
??大多時候，他是活潑可愛的。甚至帶着幾分幽默。洗完澡，他一頭濕漉漉的頭髮，鬼鬼的，閃在門后，拿着浴巾，左右晃動，嘴裡念叨着：若隱若現，就是讓你看不見。偶爾說到某個朋友的名字，他就問，男的還是女的？我說男的，他聲色俱厲：抄傢伙！若說女的，他一臉肅穆：同性戀。我氣不過，攆着打他，他猛獅般的反撲過來，我倆笑着扭做一團。也有十惡不赦的時候，我攥緊拳頭，他一看情勢緊急，快速轉都眼珠：媽媽，你是超級美女，世界超級美女不生氣！一下把我逗樂。
??都說我倆像朋友，我更覺得像冤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天到晚磕碰鬥毆。
(作者：丁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