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
雨過天晴,西方一抹晚霞燒了起來,滿天的雲彩一會兒如野馬奔騰,一會兒如群獅共舞,一會兒又變成一隊賽跑的小孩子。秋後的大地沒了青紗帳的庇護,顯得格外荒涼,被人群踩過的小路象一道傷疤印在田野中間,從墓地猙獰着通向遠處的村莊。出殯的隊伍沒有心思欣賞這雨後的景色,只是想着早點完成這儀式,回家去,他們狠狠地甩着鞋子上的泥,一道想甩掉的還有今天的壞運氣。按照風俗,客人們先走,然後是忙人,孝子賢孫們排在最後。客人們都走得很匆忙,連客套都沒有,沈奶奶的喪事也許是一些客人最後一次來這個村了,沈奶奶老了,親戚也就斷路了,還有什麼可多說的呢。忙人們也走得很快,家裡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飯菜,心裡的不痛快,喝了酒還要罵幾句呢,走,吃去、喝去!
最後走的是沈奶奶的兒孫們,在沈奶奶的墳前,他們在沈老師的指點下做着最後的祭拜。這時他們已沒了哭聲,不知是因為沒了外人不需要表演,還是哭了幾天了已經哭累了。等沈老師說:“好了,都回家吧,”那個吧字剛一出口,一家大小都像發了瘋似的往家跑去,濺起的泥水弄髒了衣服,塗得臉上、頭髮上都是,象一個個泥人,他們都渾然不顧。原來我們這兒有個風俗,老人下葬后,孩子們要儘快離開墓地回家,離開得越快,回家越早,就越長壽,越發家。
我和沈老師留在最後,看着這滑稽的場面不知道說什麼好,都說抬頭三尺有神靈,人在做,天在看,老天在看什麼呢?沈奶奶已經入土為安了,孩子們活得好不好,她不會再管了,估計也不想再管了。如果她真有神明的話,說不定她還想把這幾個孩子留在這墓地里,守候着她呢!可是沒有,她已深深睡去,不會降罪於讓她遭受屈辱晚年的逆子們,同樣也不會賜福於渴望福壽丟了體面奔跑回家的子孫們!
我從身上掏出煙,所幸並未打濕,遞給沈老師一枝,自已也點着吸了一口,裊裊香煙升起,一天的疲勞消了一半。我們又回頭看那墳包,如沈奶奶那瘦小的身軀,越來越小,直至看不到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