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或許錯過;陌路,亦可相逢。不只是對人,還有風景。
就像這巢湖。無數次從它身旁經過,都只是遠遠地看一眼,那湖光山色,千里煙波。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也會為它駐足停留。
直到這個秋天的下午。時近薄暮,依然陽光明媚,溫暖如初。我們的車從沿湖公路上慢慢駛過。路過北岸的一座水閘,我看到水泥砌成的台階還有護坡,樣子拙樸而又陳舊,從路面一直延伸到水中。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激動,我幾乎是雀躍般地飛奔下去。
眼前是一片陌生的水域,奔騰千里,氣勢如虹。湖水呈淡淡的煙青色,透着少許盈翠的綠,於澄澈中更凸顯出厚重。湖面看起來很開闊,遠方,群山環抱,水天相連;近處,千帆過盡,百鳥低旋。落日的餘暉灑在湖心,折射出溫暖而潮濕的光暈。還有那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正輕輕地,柔柔地滑過水麵,掀起一道道美麗的褶痕,此起彼伏,綿延不斷。那種感覺,不禁讓我想起“踏浪”的由來。
還有瀰漫著青草味的空氣,清新濡濕,帶着濃濃的鄉土氣息。所有這一切,都讓我感覺如此地親切。就在那一刻,我愛上了這片湖水,並在不知不覺中,重新審視它的美麗:這是一片神奇的水域,它有着海的寬廣,江的敦厚,河的知性,還有溪的靈秀。
我在水泥石坡上逡巡良久,抱膝而坐。四下里很安靜,除了湖水拍打堤岸的聲音。咕咚,咕咚。那是生命的律動,簡潔歡快,鏗鏘有力。每一聲都落在我的心裡,引起陣陣快樂的共鳴。
很喜歡這樣的聲音,有一種遠離塵世的韻味。它讓我想起年少時的光景。那時的母親,還在水利系統工作,而我們的家,就安置在閘口邊的一座舊場房內。無數個夜晚,我就是這樣枕着浪聲入睡。夢裡,落英繽紛,彩蝶飛舞;醒時,碧水藍天,雲淡風輕。
多年以後的今天,因為這樣的一次偶遇,讓我再次重溫兒時的舊夢,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青山,綠水,斜陽;看湖,聽浪,吹風。這一刻,我只感覺到歲月靜好,塵念頓消。
關於眼前的這個假期,我也曾做過預期的安排,其中一項便是旅行。我甚至一度想好了目的地。但是考慮再三,我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因為不想讓疲憊的身心再去忍受旅途的勞頓和擁擠。當然,我應該為我的選擇感到慶幸。否則,我又怎麼能夠坐在這裡,獨享這難得一遇的安靜與閑適。
有人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這其實反映了人類的一種通病。很多時候,我們習慣了跋山涉水,舟車勞頓,去追尋千里之外的足跡和風景。卻常常忽視了眼前的美麗與珍貴。還有一點也要說明,就是在大多數人的眼裡,“風--景”多為大同小異,而“情--景”卻有着千差萬別。老話說,“心中有佛,處處是佛”。同樣的道理,心裡有景,則處處皆景。不管什麼時候,也不論走到哪裡,只要有一顆樂觀向上的心,就能夠做到寓情於景,情景交融。
生活中從來不缺少美,唯獨缺少能夠發現美的眼睛。就像我身旁的這片湖水,它曾一次次出現在我面前,卻又一次次被我忽略。直到現在,我依舊驚訝於它的沉靜與美麗,也更加留戀與它相處的這一段細碎的光陰。有一些細膩,有一點深邃,穿透骨髓,直入心靈。
又有一輛車停在路口。又有一些人從車裡下來。我看到他們沿着石坡,慢慢地向我這邊靠近。我在想,或許他們和我一樣,只是偶然間從這裡經過;又或者是他們走得太累,想要停下來歇歇腳,給靈魂找一個棲息的地方。帶着這種種猜想,我在暮色里起身,與湖水和堤岸做簡單的告別。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傷感,因為我知道我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