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正上高中的我休學后隨村裡的一幫人到省城打工。很快地,我們便在一個築路隊里幹了起來。活不太重,但有時夜裡還要幹上一班。轉眼間,臘月已過了一半,年關迫近,我們大傢伙紛紛找老闆要工錢回家過年。老闆好說歹說,我們又勉強幹了幾天,再也呆不下去了。任老闆如何許諾,就是每天加工錢,也沒有人願意幹了,畢竟這個時候是歸心似箭哪。
臘月二十四這天清晨,凜冽的北風呼嘯着,天灰濛濛的,鉛色的雲低低的,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吃早飯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雪花。起先,一片一片的落下,很小很碎。可到了中午,雪就沸沸揚揚的飄下,一下午的功夫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銀裝素裹之下了。
路是無法修下去了,大家便坐在工棚里,看着門外的雪發獃----在思念遠方家鄉的親人,在想歸鄉之際為親人捎一些東西,思忖着回到家裡多添些新的東西,再多割幾斤好肉過個好年。傍晚時分,我們都坐不住了,紛紛到老闆的房間里催問今天走可以嗎。老闆見我們執意回家就不再勸了,才說等雪停了,天晴了,到時再走也不晚的。幾個嘴快的接道,到那時你又會不讓我們走了,還得幹活。老闆尷尬的笑了笑,說停幾個小時,我給你們找一輛車把你們送回去。大家聽了,個個喜滋滋的,散了。
工棚里熱鬧起來,整理行李的,大聲說笑的,還有幾個哼起小曲兒,也有幾個躺在床鋪上睡大覺的,對工棚里所發生的一切不聞不問,只顧蒙頭大睡。大家收拾好行李,就呆在工棚里等待,誰也不敢走遠了,幾個人還開玩笑說誰要出去就把誰留下,不論真假誰都不願被落下了。
夜裡十點多鐘,工棚外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和不停的按喇叭的聲音。我們都跑出來了,見是車來了,一轉身便往工棚里跑,一邊吆喝:“回家過年了!回家過年了!”抱起行李捲兒,搶先佔住座位。歸鄉的人太多了,亂嘈嘈的,只管往車裡擠。原本只能坐三十多個人的大客車一下子坐了四五十號,甭說超載了,就連站的地方都沒有。車就在呼嘯的狂風與狂舞的大雪的相伴中離開了省城,向著家鄉的方向駛去。
大家的心情格外激動,話匣子不知不覺中全打開了,談天說地,說東道西,胡扯一氣,亂扯一通,整個車裡洋溢着不絕與耳的歡笑聲,傳出老遠,灑滿一路。
雪大路滑,車子像一頭笨重的的老牛喘着粗氣,一點一點兒地向前挪動。“下列來推,快點兒,都別閑着。”司機一聲吆喝,下去了二三十個,一幫人喊着號子,發了一聲喊:”走!“把車子推得跑起來。就這樣,一車人輪換着下車推車。越靠近家鄉,車子越難發動,稍不注意,車就打了滑,一車人更急,出外打工幾個月了,好不容易從外歸來,心兒早已飛回到了家鄉……
夜,靜寂得有些可怕,藉助白雪的映照可以看清路邊轉瞬即逝的白楊,偶爾也能聽到從遠方傳來的陣陣狗吠聲和公雞的啼叫聲。一群人不說話了,沉默了下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爺兒們,快到家了,別一個個像霜打的茄子一樣。來點兒精神!”頓時,車裡又熱鬧起來。此時響起的卻是陣陣的告別聲,一群人在外面是老鄉,到家了卻各奔東西,走向不同的天涯,好久不能見上一面,這難忘是鄉情啊!可貴的鄉情啊!
“到家了!到家了!”一群人歡呼着跳下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