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春天未到之前,在對自然的敬畏之後。
天空上蓋了一層棉被似的雲。
注目者毫無目的的凝視天空,追逐的燕子在他面前一閃而過,像是想用出眾的技巧贏得他追隨的目光。
這些燕子從北方遷徙而來,注目者覺得它們興許飛過了廣袤的大海或者矇著枯木的無際草野,只有這樣艱難的跋涉才能磨練出它們堅韌的天性,才能在桃花落地李子成熟時飄然而至。它們回到這熟悉的場景中,專註的搜尋着曾經居住的村落,也許那個用銜來的黃土築起的巢還在老屋裡孤獨的停留着,或者在塵土裡悄無聲息的停留着。
冬天快要結尾的時候,陰雨連綿,燕子們成群的在如樓高的地方追嬉戲、閃躲,不時地如箭般沖霄而上,在雲層間露出細小的黑點。它們可以戲耍着天公的臭臉,在其間幾經飛轉,那芝麻大小的黑點忽隱忽現,誘着閑而不適的注目者茫然的眼球。就在定睛的一刻,它們“啾”的一聲又在某個出人意料的角落撲扇着翅膀驕傲地俯衝下來。
等到春天到來了,儘管太陽只能露出小半個身子,雲蒙在它的臉上,卻依舊可以讓人滲出汗水。
燕子像身着燕尾服的紳士,在空中不停地划著優美的弧線。它們張開翅膀,用剪刀般的尾巴保持平衡。它們嫻熟的起落、振翅,乘着風滑過田間地頭,那裡有玉米潑灑着點頭,那裡有稻田中的奇異的美麗圖形,那裡有蔚藍澄澈的天空。
可是這個春天並不總是如此,現在燕子頭上的雲層成了一塊濕布。
成群的蚊蟲在殘存的土地上空掙扎,越積越厚的雲層逼迫它們靠近大地。注目者仔細的瞧着它們。這些昆蟲的翅膀飛速震顫,以保持飛舞的姿勢,它們避閃不及,互相碰撞。有的獨木難支,掉落了,在土地上曲作一團;有的偃旗息鼓,停下了,在抖動的葉子上喘氣;有的寧死不屈,拚命了,在朝着燕子的高度忽上忽下地前進。燕子在它們頭頂上飛過,優雅的姿態嘲笑它們的笨拙。的確,燕子的飛翔才能稱做真正的沒有阻力的,和天空融為一體的飛翔,順暢、矯健、靈活,像一首流暢的圓舞曲。它們腹部的白和背部的黑是天空中最為凝重高貴的顏色。在它眼裡,這些昆蟲都是飛翔者中的弱兒,並且它們的旗幟極不鮮明,渾身的灰黑色在宣告着什麼呢?
燕子看着它們的時候,它們正在關注自己的生活。雲層逐漸的變黑,蟲子的希望有些渺茫。可燕子依舊迅如閃電,黑色的閃電。
一場大雨不可避免。這是日子日趨溫暖的預兆。
九天外傳出了雷聲,格外的響,連處事不驚的燕子也嚇了一跳。幾秒終止后雷聲接二連三的開始了攻勢,不停的有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雲縫和昏暗的天空。
時光似乎有些停頓。風聲漸漸大起來,雖然不及北方的風的凜冽,可是樹毫無例外的劇烈起伏,風從樹間走過看,發出細長的吟嘯
燕子安靜地停在電線上,做着大雨前的休憩。這種場面燕子見多了,它們隨季節兒走,是漸停的過客,而雨在哪都有的。
可那些蟲子卻是第一次謀面這世界,它們天生就是被動的。現在,蟲子還在半空,雷電不影響它們的飛,它們的聽覺和視覺此刻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天空徹底暗了,雨不經意間就像個巴掌一樣扑打下來。
燕子開始了飛翔,它們從一條極黑的細線上一躍而起。現在,注目者只有等他們靠近才能看到它們擺動雙翅一晃即逝的身影。注目者也看不清楚那些灰黑的蟲子了,他們太普通了。似乎他們一茬又一茬地被狠狠打落下去,大概就算依舊活着,也只能在草葉上看到它們了。
燕子的飛翔在雨中顯得更加有生氣了,注目者可以聽出急促的雨點聲后“啾啾”的聲音,以及遠近。它們的剪刀尾一定在不停地擺動,一定像鴿子一樣旋繞,成群結對,無所顧忌。它們不用像蟲子一樣悲慘,它們優越且自傲,它們領受着自然的賜予,飛在雨中如同沐浴。雨點卻像子彈,擊落了蟲子,讓它們的翅膀沾染了泥土,從此它們再也飛不起來了。
注目者在呼喚。燕子還沒有疲憊,狂而烈的風雨是它們的競技場,它們還要飛翔。在無光的雲層下,扇翅、滑翔,再扇翅、再滑翔。直到雨停。
雨終會停的。水滴從葉子上滴落,從蟲子的殘骸上流淌過去,從小小飛翔者的身上流淌過去。
燕子停落在電線上,桀驁地梳理着羽毛。
一次生命的飛翔已經結束。勝利者在休憩。
燕子們將翱翔整個夏天,你可以看見它輕盈的身姿,在明媚的太陽下。
這裡沒有對決,只有處境。
等到溫暖的日子過去,這個故事就結束了。當燕子們再回來時,就是下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