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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頭的杜甫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旅夜書懷》

  ??杜甫

  ??細草微風岸,

  ??危檣獨夜舟。

  ??星垂平野闊,

  ??月涌大江流。

  ??名豈文章著,

  ??官應老病休。

  ??飄飄何所似?

  ??天地一沙鷗。

  ??1

  ??5月,是最適合遠行的季節。

  ??我說這話時,太陽正落在浣花溪上游的叢林里,草堂的影子斜射在溪面上,像在暗中停泊的小船。

  ??父親,那我們遠行去吧。

  ??我點點頭,笑了。我知道,我笑得很不自然。但孩子們並沒有發覺,他們歡呼着跑向草堂后的竹林。

  ??真的要走?妻子盯着我問。

  ??我又點點頭,但我沒笑。

  ??成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成都。我,該走了。

  ??她怔怔地站着,看着我,走過來,輕輕撣去我肩頭的一片落葉,說,好,我們走。

  ??2

  ??那一夜,特別漫長。

  ??我一個人走在草堂的竹林里,碎石鋪成的小路,彎曲穿行在竹的陰影里。白天,竹林里會有數不清的鳥兒。嘰嘰喳喳,自在地飛來飛去。有時想,做只鳥兒,其實也很快樂。

  ??浣花溪,很美的名字。但現在是5月,溪水兩岸沒有鮮花,只有冬天剩餘的枯葉不時飄落水面上,順着溪水潺潺東去。最東的地方,是長江,我知道,葉子們在到達長江前就會腐爛掉。長江,對它們來說,只是個徒然的夢想。

  ??午夜了,溪水聲音漸漸變得凝重。像一把嘶啞的琴弦遲疑的嗚咽。

  ??回去吧,明天還要出發。

  ??3

  ??燈光暗如綠豆。妻子還沒睡。她正在收拾好我的詩稿。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一陣風猛地吹來,從草堂北壁的縫隙里倒灌進來。最上面的詩稿吹落到地上。我彎腰撿起來。

  ??對着燈光,展平,我看到那紙上只有兩句凌亂的字跡,“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我猛然感到胸口一陣抽搐,疼痛。

  ??老毛病了,當年在長安也犯過,只是近來發作得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突然。

  ??我們要到哪裡去?妻子又問。

  ??我咬了咬牙,背對着她說,北牆壞了,什麼時候找人修修。

  ??4

  ??江面很闊,月亮很亮。月亮照在大江上。

  ??最小的兒子把頭伸出船艙,驚嘆着叫起來。

  ??是的,孩子,江面很闊,月亮很亮,星星很遠,岸邊的草很細,風兒很輕,桅檣很高。

  ??父親,還有呢?

  ??還有,長江很長。

  ??那長江的前面是什麼呢?

  ??還是江。

  ??那我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哪裡?

  ??我的病又發作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

  ??父親,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呢?

  ??我長嘆一聲,吐出兩個字:隨便。

  ??我聽到船艙里同時傳來一聲嘆息,妻子的嘆息。

  ??5

  ??都睡了。醒着的,只有船,和我。

  ??孩子說得沒錯:江面很闊,月亮很亮。月亮照在大江上。

  ??記得當年長安的月圓,酒樓的月探過窗戶,映在白玉的酒杯里,晃動着琵琶的新曲。

  ??還記得,在琴台暢飲的那一夜,太白大醉高歌,高適和歌長吟。那一夜,月亮很大。

  ??今夜,長安的月亮還會那麼圓,琴台的月亮還會那麼大嗎?

  ??長安。太遠了,太遠了。

  ??再也回不去了,長安。

  ??6

  ??船頭,坐着我。

  ??我不是杜甫。

  ??我只是一個沒有去路的老頭。

  ※作者:江北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