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鄉 村 保 鏢
譚曄( 天馬)
我們村東頭的祠堂里住着一個孤寡老人,外號叫“鰲頭鏢”。這老頭平時喜歡握着一根蛇形拐杖在村裡轉悠,有人給他打招呼,他只是點點頭,很少說話。不過,他喜歡跟村裡的小孩一起玩耍,當玩得不開心的時候,就用拐杖往地上一跺,然後開口罵道:“你們這些兔崽子敢玩我,要不是老子給你們守住這塊田地,你們早就討飯去了”。每次這個時候,他都要舉起拐杖朝村南的禾水河方向一指,然後在空中划個弧形。
禾水河是我家鄉的母親河,自西向東流入贛江。正因為有了這條河,我的家鄉才山清水秀、人傑地靈、物產豐富,是一個安居樂業的好地方。我們村坐落在禾水河的北岸,與南岸的劉家村隔河相望。禾水河滋潤了兩岸的土地,給兩岸的百姓帶來了許多實惠,同時也引來了不少麻煩。由於河水的長年侵蝕,在北岸的回水灣形成了一塊肥沃的綠洲,解放前,劉家村和譚家村為了爭奪這塊綠洲,經常大動干戈,使沿河兩岸人心惶惶,雞鳴狗跳,無安寧之日。 自從”鰲頭鏢“來到譚村以後,這場爭鬥才有所緩解。
據說,”鰲頭鏢“是外姓人氏,解放前逃難到我們村,因為他武功高強,所以成了我們譚家村鎮山護水的保鏢。
“鰲頭鏢”長得頭大粗眉、身材魁梧,兩隻銅鑼似的眼睛總是寒光閃閃,給人一種肅然起敬而又有所畏懼的感覺。他每天騎着一匹白馬,雙手各持一把75斤重的大刀,威風凜冽的巡邏在這塊綠洲之上,成了這塊綠洲神聖的保衛者。“鰲頭鏢”雖然武功高強,但從不輕易犯人,只是忠心耿耿地守衛着這塊凈土,直到解放以後,沿河兩岸的劉家村和譚家村成了友好鄰邦,他才默默的退出了這個歷史舞台。從此,譚家村的綠洲上少了一位身騎白馬、手握大刀的看守者,而多了幾份和諧,幾聲歡歌笑語。
七十年代初,譚家村的綠洲上栽滿了桑葉樹,譚家村成了全縣的蠶桑示範基地。南岸的劉家村也不甘落後,先後派了許多人來學習養蠶種桑技術,為了幫助劉家村,譚家村也先後派出了專家到劉家村去指導養蠶,於是,禾水河兩岸桑綠蠶白,成了贛西有名的蠶桑集散地。
至於這塊綠洲的守衛者——“鰲頭鏢”,譚家村的人沒有忘記他。人民公社時期,生產隊給他分了住房,他不住,要住祠堂,也就依了他。給他分了自留地,他不會種,只好生產隊給他種。平時生產隊殺豬、捕魚,都要給他送上門去。他的食量太大,一餐可以吃掉了一甑飯,10斤板油或一筐魚,所以在分配糧食的時候,總要給他多分點。“拗頭鏢”不懂農事,但他有的是力氣,並且水性很好,他不管春夏秋冬,每天一早一晚都要到禾水河裡去拔水草給生產隊餵豬。收割季節,他到農田裡去幫忙打穀子,看到別人每次挑一擔稻穀都累得氣喘吁吁,他主動搶掉人家的單子,一個人同時挑幾擔,後來覺得這樣太麻煩,乾脆連禾桶帶穀子一起扛回來。每次生產隊遇到沒人幹得了的重體力活,他就主動去幫忙,用他的話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也許是留戀他以前這兩把大刀的緣故吧!
許多年以後,我回到家鄉,聽說“鰲頭鏢”早就去世了。我想,他身體這麼棒,至少也可以活個百來歲,怎麼這麼早就走了呢?有人告訴我,他不是病死老死的,是有一次生產隊乾魚塘,給他送去了一擔魚,他一鍋子全煮吃了,連骨頭也不吐,不小心被骨頭卡死了。唉!這位曾經不可一世、威震一方的叱吒人物,就這樣敗於自己的口中,也實在太可憐了!望着“鰲頭鏢”生前留下的、現已長滿了銹斑的兩把大刀和那根積滿了灰塵的蛇形拐杖,我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