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周來,一直穿梭在東城和西城之間,早出晚歸的去醫院陪護一個朋友的侄女,真的是挺辛苦,可是再辛苦,也趕不上他的大伯嫂日夜守候在她女兒小沫的病床前辛苦,她不單是身體疲憊,更痛苦的是她的內心,每每發現女兒的病情加重或者有外人來看望奄奄一息的女兒時,她都會哭的淚人似的。
我不堪這種傷痛氣氛的熏染,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走出病房,來到走廊里透透氣,望望窗外,緩解一下悲傷的情緒,,分散一下惆悵的心緒。
一股裊裊的香煙飄到我的眼前,我下意思地抬起手,扇散那一縷雲霧,“嗆到你了吧。”我順着好聽的聲音望過去,那人圓圓的臉龐上鑲嵌着一雙笑眯眯的眼睛,她只有1米5的個子,微胖的身軀,看上去40多歲的樣子,正站在離我很近的窗戶前。
“哦,沒關係,我還納悶呢,哪來的煙呢?呵呵。”
“沒事出來抽口煙,屋裡太悶了。”
“是呀,你媽媽身體好點了?”我看着她一臉的輕鬆。
“那不是我媽媽,我是護工,白天黑夜都在這裡。”
“那我怎麼沒看見她家裡的人呢?只看見你天天在這裡走來走去的,一個人忙活。”
“這老太太今年86了,家裡還有個91歲的老伴,小腦萎縮,天天在家嚷着找她。她有三個孩子在身邊,其中兩個女兒都是聾啞人,智力有障礙,兩個月前,他的兒子腦淤血去世了,兒媳婦沒敢告訴她,她好像有心裡感應,20天不吃不喝,一病,就起不來了,她還有個在美國的女兒,回來了,家裡醫院兩頭跑。”
特護的小嘴噼里啪啦,不停地絮叨她伺候老太太的用心。一種對老大娘隱隱的同情心在我心裡油然而生,自己的親人不在身邊,她能得到很好地照顧嗎?
“走,咱進去看看大娘吧。”
護工尾隨我走到小沫的隔壁5號病房,看見大娘靜靜地躺在那裡,身上蓋着被子,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頭髮已被剔掉,眼睛微微地睜着,像是在期待着什麼,我的心裡一陣針刺的疼痛。我摸了摸老人家腫的像饅頭的小手,憐惜地握了一下,老人家豪無表情地呆望着我。
我忍住眼圈的淚水,走出病房,那個護工也微笑着跟了出來,她像憋在籠子里許久了,終於遇見可以聊天的我,好像有嘮不完的嗑似的。
“真可憐,大娘病的這麼嚴重,孩子們也不過來看看。”
“她美國的女兒過來了,說是明天接老太太出院。”
“這麼嚴重怎麼出院呀?”
“高燒退了,肺部感染好轉了,可能也跑不起了唄,家裡還有一個病老頭呢,再說在醫院請特護多貴呀,在家裡就便宜多了。”
“不會吧,還是生命要緊。你一個月能掙多少?”
“也憑講,講好了一天100元,外加20元伙食費。簽協議的。”
“哦,那明天大娘出院了,你就沒錢掙了?”
“再找唄,大不了耽擱幾天,少掙幾天錢,活還是挺好找的。”特護詭秘地笑着。
“哦,你快進屋看看大娘吧,看她需要啥不?”我催促着她,讓她進病房,我也跟了進去,默默地望着無助的老媽媽,我不禁熱淚盈眶。
我回到朋友侄女的病房時,大伯嫂還坐在她女兒病床前,想替換她一會兒,她都不肯,唯恐少看了女兒一眼。
臨離開醫院時,我又去探望了大娘,大娘依然仰卧着,用發散的目光獃獃地盯着天花板,我環顧四周,沒有看見護工,只留下老人一個人,怎麼能行呢?我坐在老人的病床前,直到那個護工回來。
我懷着一顆忐忑的心情離開了醫院,惦記着那位大娘,心想,特工畢竟不是老人家的親人,可是只要有大伯嫂照顧孩子的一半細心,大娘也會安然無恙的。我邊走邊祈禱着,但願大娘能順利康復出院。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趕到了醫院,看見5號病房裡多了個50多歲的陌生女人,在病房和護士站之間來回的忙碌着,我心想可能是老人的女兒在辦出院手續吧。我走進5號病房,剛一進房門,就聽見大娘喘息時發出的響亮的塞痰聲。
“怎麼了?”我驚愕地問那個護工。
“發高燒了,39°8,不是要出院嗎?我看她怎麼出?”她不屑的表情溢於言表。
“你這是什麼話?”我瞥了她一眼,心想,她不會不厚道吧,也可能是她順口開河,沒拿我當外人。
大娘的那個美國女兒接下來的兩天兩宿都沒有合眼,照顧着大娘,大娘的高燒終於退了下去。我也是一有空就往5號病房跑,幫老人家蓋蓋被子,生怕她再次感冒。
大娘的美國女兒說:“我媽兩次死裡逃生了,第一次是得了子宮癌,切除了,第二次是得了腦出血,治癒了。”
“我端詳着眼前這個磨難重重的老媽媽,此刻,她的嘴角似乎有了一些笑意,也許是她看見女兒來了,心裡高興了起來,病也好了許多。人那,還是親情有力量,人往往都是靠一種精神活着,靠一種執念活着。
這天,我正在小沫的病床前料理,朋友的三伯嫂說:“常和你聊天的那個護工跳槽了。”
“什麼?走了?去哪了?”
“去6號病房了,來了一個腰受傷的,那人家屬給她一天150元,比原先多了50元。”三伯嫂邊說邊撇了一下嘴。
“那就跳槽了?怎麼會呢?還有人情味嗎?一會我去看看。”我忙完手裡的活,跑到了6號病房前,正迎到那個護工從病房裡走出來。
“你怎麼跑這來了?”我劈頭就問。
她拉着我來到走廊,“我告訴那老太太的美國女兒趕緊去補協議,她磨磨蹭蹭,不及時簽,還欠我兩天工資呢,人家6號病房急需護工,我就來了。”
“那你也不能把大娘一個人撇下呀,大娘剛跟你熟悉了,你就跑,你忍心嗎?”
“我又給她找來一個,馬上就到了。”
“你真能做的出來。”我生氣了,轉身離開了走廊,回到5號病房。
大娘的美國女兒正在跟新來的護工交代大娘的病情,隨後聽到那個美國女兒說:“纓子,我們談談工資吧。”只聽見那個新來的護工詫異地反問:“不是一天150元嗎?”“我們原先一直是一天100元的,怎麼出來個150元?”
我聽到這裡,反身走出了病房,我敢肯定,這又是那個護工在作祟,欺騙那頭又瞞着這頭,我不再懷疑她惡劣的人品。我氣憤地走到走廊的窗前,仰望着湛藍高遠的天空,心想:人的心思都能像天空那樣澄澈透明,就好了。
一個護工 標籤:只有一個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