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日來了,孩子嚷着要買遙控賽車、遙控飛機之類的玩具,且不說有什麼益智性,但就價格已令人汗顏。想想自己小的時候,竟是泥土裡跌打滾爬,走練窯,拿個木碗扣“土蒸饃”,扳泥塊,做泥手槍,泥棋子等,日日和泥土打着交道,泥土成了兒時的無償的最愛。如今蝸居小城,兒子的叫嚷,突然讓我多了幾分對泥土的思想。
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村的孩子。這些年在小城工作,勉強維持着生計。上班來回地踩在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總也少不了對泥土的張望和渴盼,沒有泥土怎麼長出一排排的風景樹和鮮花來裝點城市啊,泥土在哪裡,我的目光也會跟在哪裡。我常常騎車去到城郊的田裡,悄悄帶回些泥土,放在陽台的花盆裡,看泥土如何滋養出綠色的生命。我知道我養不出什麼名貴的花來,因為沒有潛心去鑽研這門學問,但我可以種上些許諸如太陽花、蘭草和一些彩辣椒之類的生命力極強的植物,好讓它們陪伴着我打發淡淡的日子。
每次回家鄉,青草鑲邊的鄉間小路像手心展開的掌紋,凌亂或筆直,在曠野四下延伸,在泥土的清香中貼着地皮默默挨蹭到遠方,延伸到每家每戶的院門前。看到這些,我總要自覺不自覺地走下車,在田埂上逡巡幾個來回,彷彿探聽哪塊田裡的苗在與泥土說著情話。我在泥土路把思想延伸,再延伸。當我用腳踩在泥土之上,我分明地判斷出我也和苗一樣,曾經出生成長在這裡,我會實實在在地想到我真的又一次以泥土的姿態回來了,泥土幫我做出了肯定的判斷。人的本質亦如泥土,泥土是植物的父母,故鄉有生我養我的父母。多少年來,我沒有忘記我的老家,沒有忘記老家裡的父母和兄弟姐妹。我的樸實憨厚沒變,我的小氣寒酸沒變,還有我的鄉情鄉音、我的疾惡如仇沒變。雖然有時改變了空間,正如泥土可能飛入空中,捲入山巒,被風雪掩蓋,被雨水沖刷,但我猶如泥土一樣,不改形態。
泥土的最大作用是生產,人類敬重的姿態。泥土的溫馨和博愛,在它分娩出生命之時,體現得淋漓盡致,那氣息那色彩從春流到夏,從秋流到冬,不喜歡留白,不像是畫作和書法,它講究的是實在,所用所求,不倦地承載,背負,無怨無悔。
十二年前,也就是我調入縣城之前,我一直種着屬於我和父母的幾畝責任田,每每周末和假期,我都會學着父母荷鋤挑擔,點播犁耙,春種夏長秋收冬藏,和泥土一起迎接風雨,總喜歡赤臂赤腳,把四肢紮實地陷入黃色的泥土,一家人生活雖不富足,但也會穩穩噹噹。現在父母年邁,我又離家較遠,我的和父母的責任田已交由我的幾個哥哥耕種,我雖沒參加勞作,但從哥哥送給我們的麵粉和菜油中仍然可快嗅出泥土的氣息,心中仍有不舍的土地情懷。我想如果政策不變,等我退休了,我會重新操起舊業,耕田賞泥,讓夢想永遠真實。
城市是年輕人夢兒飛揚的地方。為了更好地生存,他們暫時放棄了土地,到城市打工,一旦學到了技術,有了一定資金儲備,他們一定會再回家鄉創業,真正讓自己的家鄉富足,萬世和美。這是故土孕育的鄉情所致,人性使然,根基所在,決不是妄言。我們的先輩在故鄉的泥土裡一個個悄然地陷落,與泥土做着千年的伴侶,成了泥土的又一種形態。我們的屍骨也將交還與此,這是人類的宿命,誰也抵抗不了。
有人說,太陽送給地球的第一份珍貴的禮物,應當是土壤。人們極言“皇天后土”,是對泥土的頂禮膜拜。黑格爾曾經說過:“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類束縛在土地上,把他們捲入無窮的依賴性裡邊……”幾千年來,中國人在這塊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聽天由命,這就是泥土的力量。
樹高千尺,紮根泥土。生命源泉,紮根泥土。盤古摶土造人的故事猶在耳邊。凡此種種,泥土是昂貴的。鄉村,田野中,山坡上,那些地方沒有高速路,沒有霓虹燈,沒有高樓大廈,但到處是土,看得見,摸得着,隨便踩,隨便蹂躪,它們滋養莊稼,滋養野花野草,滋養人和動物,泥土又是廉價而卑微的。魯藜在詩歌《泥土》中寫道:“老是把自己當作珍珠,就時時有被埋沒的痛。把自己當作泥土吧,讓眾人把你踩成一條道路。”
平生甘願紮根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