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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釀米酒的記憶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pp958

  對於家釀的米酒,我有着特殊的感情。它連結着我兒時的一些生活記憶,牽動着我對一些行將消失的鄉村傳統工藝的懷念。

  印象中,我們村似乎家家戶戶都釀米酒。儘管那時候農村生活並不是十分富裕,但做米酒就像做年糕一樣,已經成為一種既定的生活程序,省略不得。因此,儘管我的父親幾乎滴酒不沾,每年總還是或多或少會釀幾壇米酒,等着逢年過節時客人的品嘗和評價。

  進入秋季,晚稻歸倉以後,整個村子就進入了釀酒時節,空氣中開始絲絲縷縷的漂浮起酒的香味。漸漸的,這味道把整個村子捂成了一個敞開的大酒窖,讓人時不時地滋生出微醉般的飄渺感。

  孩子向來是不被允許喝酒的,但我們對釀酒的念想,恐怕並不比大人們遜色。從那幾擔白花花的晚米被浸泡到水缸的那天起,我們對釀酒的期盼就進入“倒計時”階段,因為兩天以後,我們就可以吃到又干又香的酒米飯了。通常,蒸酒米飯之前,家裡會請隔壁被我們喚作伯伯的那位鄰居來吃晚飯,然後由他為我們蒸飯。農閑時節,時間對於農民來說總是那麼的充裕,大人們坐在一起,總會聊上很多對我們來說可有可無的話題,因此,開始動工大概已經是七、八點鐘,而等到一蒸籠的米完全熟透,往往已是晚上十來點鐘了。那時候的農村連供電都不保障,電視更是聞所未聞的,所以,從七、八點鐘一直清坐到十來點鐘,支撐着我們保持清醒狀態的,就是酒米飯的香味。也有一些時候,我們就在那樣等待的過程中睡著了,迷迷糊糊被母親抱到床上的時候,口中還夢囈般地說著要吃酒米飯之類的話。

  終於等到可以吃的那一刻了。蒸籠蓋打開后,酒米飯濃郁的香氣便在屋子裡濃烈地瀰漫,等待過程中的無聊和漫長頃刻之間彷彿化作了一股液體,從我們的舌頭底下冒上來。那年月,香香的酒米飯對我們的誘惑力是超乎想象的,因為平常每頓想吃飽白米飯的願望都難以得到滿足。由於酒米飯比較乾和硬,不容易消化,父母在開鍋之前就告誡我們不能多吃,讓我們吃了分到的那份就趕緊去睡覺,而我們每當聽到這些話,心中就充滿懊喪。

  分到手裡的酒米飯,我們實在是捨不得一口氣把它吃完,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加以揉捏,從扁扁的一塊到圓圓的一團,再到長長的一條,小心地咬上一口,然後又重新揉捏,再把它弄圓弄長,再咬去一口,如此反覆,直到它漸漸變小,最終吃完。有時候,肚子明明已經吃撐了,可嘴裡眼裡依然是意猶未盡,眼巴巴地期待大人們能夠再多給一點。為了讓酒米飯吃起來更有味道,母親事先總是準備了腌蘿蔔或者紅塘,讓我們根據自己的口味把它們裹進米飯當中,但我從來都不願意那樣做,在我的眼裡,酒米飯已經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了,實在是捨不得用那些佐料去沖淡它本身的香味。

  吃過酒米飯,對我們這些孩子來說,釀酒的盼頭就算過去了,這些米飯什麼時候被裝到缸里,又要用多少“白葯”和酒麴一起來發酵,多長時間以後再加入水,都與我們無關。那段時間,酒缸上面覆蓋著一隻用稻草編織起來的大草蒲,隔絕着我們與米酒的世界。

  大約半個月到二十天以後,酒缸上的草蒲忽然被掀開了一角,走近一看,原先放進去的米飯和麥曲已經化開了,中間還有不少的氣泡在往上冒。這個時候,儘管表面上看還不太像酒,缸面上還滿是化開的米飯和麥曲,但只要把那些東西撇開,酒其實已經可以嘗鮮了。這個時候的酒,就是人們所說的“缸面清”。我父親雖然不喝酒,但缸面清飄香的時候,也會偶爾舀出一碗來品嘗,然後判斷當年酒的質量,比如說水頭的長短,說味道是否正宗,有沒有酸味等等。父親品酒的時候,先泯上一小口,好一陣沒有表情,然後慢慢把那酒咽下去,臉上漸漸露出欣慰的神色,最後充滿成就感。這個看起來很是陶醉的過程,一直牽動着我對酒的好奇,以至後來我們兄妹三個趁父母不在家,曾經偷偷地用大碗去舀缸面清來喝,最後齊刷刷地醉倒在酒缸邊。

  酒釀成了,做酒的工程其實只完成了一半,接下去,還要把酒缸里的混合物質進行過濾,把酒提取出來。提取的工藝非常原始,就是把酒缸里的混合物裝進一隻布袋裡,利用重物將液體擠壓出來。這個過程,人們把它叫作“榨老酒”,而那個用木頭製成的大型工具,就被極自然地稱作“榨”,生動而簡練。之後,酒還要被煮熟,添加糖汁,然後被灌進壇中,密封保存。

  一般來說,家釀的米酒只保存一年,一是由於保存技術不到位就容易發酸變質,另外也是因為米酒年年都釀,舊的去了,新的還有。但也有一些酒被仔細地保存了下來,幾年以後才拿出來“派用場”,就如十八年陳的“女兒紅”。我二十五歲出嫁的時候,父親送給我的唯一陪嫁,就是一壇陳了不知道幾年的家釀米酒,儘管開壇的時候,那酒已經基本失去了原來的氣味,變得淡而無味,但溶在酒中的那份父親對我的美好祝福,卻值得我終身享用,終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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