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遭遇“文革”亂世,父親被人名之曰“漏網鯉魚”,揪去批鬥,有時十天半月不回來一次,家抄了又抄,且挖地三尺。小夥伴們都不跟我玩了。我經常孤苦伶仃的坐在老屋大如庭院的天井裡,或看梁間燕子飛進飛出,或聽牆頭喜鵲喳喳亂叫,或干一些打蒼蠅喂螞蟻的勾當。一天,不知那個角落,冒出一本小人書來,我翻了又翻,看了又看,讀它百遍不厭倦,雖不識字,但也能從畫面中,讀懂其中的意思來。
這是一本《中國成語故事選》。我笑鄭人買履的荒唐,濫竽充數的可笑,掩耳盜鈴的愚蠢。這本小人書不久就失蹤了,但其中的一些畫面,至今還歷歷在目。
從此,我迷上了小人書。上小學,認得一些字了,我更是樂此不倦。我對小人書的佔有慾是極強的,看見一本想要一本,就是人家借給我看了,還要買到手。當時家裡一貧如洗,別無長物,惟有父母蚊帳上織網一樣,掛着好幾百枚銅錢,像帘子似的吊在床前。銅錢外圓內方,女孩子可用來裝雞毛,做毽子。我趁父母不注意,輪番“作案”,一次剪下三四枚,偷偷賣給人家,2分錢一枚,湊上兩三毛錢,又可買上一本,過一把癮。
暑期里,我自己動手賺錢買小人書。天天上山撿蟬脫,賣給收購站,每兩0.60元。有一天,在村后的楓林中撿蟬脫,看見一叢灌木在搖動,我還以為是兔子在打架,跑去一看,卻是一條碗口粗的蟒蛇,在慢慢移動着。我哪裡還敢看清這條蟒蛇有幾長?嚇得一跳三尺高,中了邪似的,腳不點地的往山下狂奔,心怦怦直跳,像在打鼓。
為了撿蟬脫,還有很多次遭遇黃蜂。每次觸上黃蜂窩,黃蜂“嗡”的一下四散,總有那麼幾隻,要螫我個頭腫面腫,哭爹喊娘。
我家有一隻高大健壯的母狗,每年春秋,照常要產兩窩狗仔,一次四五隻,我便利用狗仔做交易,與人換小人書。
後來,家裡的生活稍稍寬裕了一些,過年要得到六七塊壓歲錢,等到去縣城姑姑家做客,便是我狂購小人書的大好時機,一次要買上七八、十來本回來。當時出版的八個樣板戲,以及《閃閃的紅星》、《奇襲》、《渡江偵察記》、《白毛女》、《雞毛信》等一些革命題材,應有盡有。閑來無事,總喜歡拿出這些封面千姿百態,五顏六色的小人書欣賞一番,猶如財主見到自己夢寐以求的金元寶一樣,心醉不已。
細細想來,今日我鍾情文學,八九成是小人書起的萌芽作用。
我感謝小人書,伴我度過了寂寞的童年!
小人書之憶 標籤:小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