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
---孟浩然《夜宿建德江》
大詩人隔千年留下這千古名句,從此這不見經傳的小江公諸於世,在眾多的大江大河中也有了一席之地。建德江實為新安江,只因其流經建德市而得名孟浩然口中的建德江。
時空流轉,那煙渚、薄霧、清江、低雲又引得多少世人往返流連於此。只需觀一觀那江上煙波浩渺,只需望一望那水中水草青荇,便已讓人抬腳不得,只得原地定睛。
日暮,色暗,也是我喜歡的光景。款款行走在江邊的石徑之上,不覺間,江上水霧已漸漸升起,毫無差覺,不多時,便已覆蓋了江面,氤氳朦朧,若有若無,若隱若現,就連遠近處那蒼翠欲滴、蔥蘢濃密的綠樹也被水霧掩映,江中高高低低的山更是被環繞親吻。
我走,水霧在行,江水也在流,就連山都彷彿在移動。這不真實的感覺讓我恍若隔世,只覺得誤入蓬萊仙境中,亦真亦幻,欲罷不能。對於我這個向來愛水的女人,哪還有比這更能讓我沉醉的意境。
陣陣裹挾着清香的潮濕氣味撲面而來,伴着陣陣不大不小的水流聲,引得我來到江水邊戲水,待我撩起江水,一股徹骨的涼意頓時侵入人心,這哪裡是炎夏,分明是深秋或者早春的溫度,這清涼的水不僅冷卻了溫度,也像一劑驅病的良藥趕走了人心的浮躁,讓人頓時沉靜。
影影綽綽地可以望見水底的草,因常年被江水沖刷,變得乾淨而柔順,隨着水流輕輕擺動。那些青青綠綠、一塵不染的水底青荇,宛若一個女人,從幼年走到了成熟,直至修鍊成精,守護着新安江,時時刻刻見證着江邊的滄桑變遷,深情凝望每一個於晨間或黃昏前來浣紗或洗菜的人,聽她們用棒槌的捶衣聲演繹着小鎮人的幸福生活。
夜色潑灑開去,霓虹燈閃爍,江岸兩側街燈次第亮去,而我不願歸去,山,水,樹,霧,岸,早已交織在夜色中,成為一體,耳邊只有江水聲,不是轟鳴,不是潺潺,是一種介於兩者之間的分貝,偶有水浪拍打石階的聲音,水面在湧起、退卻間反覆,一次次在我腳邊來來往往,若即若離,彷彿我們是早已熟識的故人,又像是萍水相逢的路人。
這良辰、這美景怎能不誘人?人們三三兩兩於江邊或散步,或小坐,或跳舞,大爺大媽的舞 姿並不優美,身材並不靚麗,可是我喜歡他們這悠閑從容的生活態度,他們懂得在夏日的夜晚不辜負這江水的一片深情,盡享美好曼妙的時光。我多麼希望自己不用等到這樣的年齡就有這樣的心情和時間,跳起自由自在的舞步,剎那間,覺得已有半縷魂被這一池江水俘虜而去。
每到一處,無論多累,總會在晨間早早醒來,這已經成為了我生活里無法剔除的陋習。迎着晨光,憑欄遠眺,眼前的新安江少了許多黃昏時的曖昧,卻多了幾許磅礴大氣,我看不到來路,也看不到盡頭,只看到眼前的江水澄澈、靜謐。水霧再次如黃昏時般升騰而起,層層疊疊,偶淡偶濃。我不能用畫筆描摹,亦不能用言語形容,這仙境聖容讓我沉醉迷戀,便只想永居於此了。
宇宙之大,山河之多,着實令人慨嘆唏噓,可是真能讓人流連忘返,銘刻於心的山水又有幾程?就如大千世界,芸芸眾生何其多,能夠入心的知己故人又有幾何?多數都是擦肩而過,偶有,也不過是回眸一笑,短暫的停留,何其短暫?短暫地讓人心酸,奇缺地讓人悲涼!
而在讓人不能忘記的山水裡,又大多因為山中刻着情,水中映着愛,逃不開某人的影子。可面對着面前的江水,我笑了,這一次,讓我愛得失魂落魄的新安江的江水裡,竟然看不到一絲一毫人的影子。
一江水,牽了我的魂,不願歸去,不想分離,只想在江水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