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鄉間紛紛春雨的季節。
時光的腳步輕輕走進了我們的鄉間,一場接着的紛紛春雨淅淅瀝瀝地下,冬眠了一冬的青蛙醒了,在春雨滋潤的田野上敲起了歡快的蛙鼓,就是這紛紛春雨送來了春風習習,送來濃濃春意,春雨下過後,滿處春光明媚,春雨中,草兒抖動了,花兒顫動了,鳥兒騷動了,人們的春情萌動了。鄉野上的青草,綠樹,花兒一叢叢,一株株,一串串,一個勁的向上生長,穿過春雨的問候,展露嬌嫩的歡顏,吐露着厚實的心事。鄉野上的人們呼吸着久違的新鮮空氣,在雨中,感受雨的溫柔。雨滴輕輕漫漫,疏疏斜斜;感受雨的清涼。雨細細密密,點點滴滴,輕柔打在乾燥的肌膚上,心中的煩憂也消退了幾分;感受雨的情意。雨淅淅瀝瀝,紛紛揚揚,落在手心,婉約成珍珠,嗅一下,無味,感受到它的清新;看一下,無色,卻能看到它的潤澤如珠。讓人有一種“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愜意和舒適的快感。
在我的記憶中,鄉間的父輩們盼春雨,一到每年的春三月,他們就早盼夜盼春雨快下多下,春雨落處,滿地生機,望着春雨下,渾身春情生,春雨正下,他們在雨中行,春雨下過,他們趕着牛扛上犁扛上耙扛上鐵鍬挖鋤去翻耕田土播下種子和種下希望。他們明白,一場春雨一場忙,才有秋後糧滿倉。
在我的記憶中,鄉間的春雨溫柔而多情,璀璨而濕潤,清涼而潤心。紛紛春雨,淋濕了我的回憶……
就在紛紛春雨下的時節里,我和小夥伴們就跟着三五相邀,結伴而往的阿姐們,帶上竹籃或可以裝食品的塑料袋去山裡撿一種酷似木耳的野菌子,人們稱它叫“地耳”。它無需人們去培植,只需幾場淅淅瀝瀝,綿綿纏纏的的春雨輕灑慢侵,那自生自滅的地耳,一夜之間就在田邊地頭的岩窩窩裡長成了且鮮且嫩且肥的一朵朵、一堆堆,一蓬蓬的了。撿地耳自然是我們小夥伴和年輕阿姐們最喜歡乾的一件事。我們來到平時地耳長得最好的地方,精心撿回最鮮嫩的地耳裝進籃里袋中。這時候,那些有了心上人的阿姐們,趁着撿地耳的機會,甜甜的回味與阿哥約會的情景,口裡禁不住的朝着山那邊唱起相思相戀的情歌。我和小夥伴們嘰嘰呀呀的學着,更多的是哼起唱着我們的童謠和品着我們的童趣。
我們把撿回的地耳用山泉的井水洗凈之後,拿回家用香茶油在鍋子里炒上一陣后,摻上腌制的細包穀粉伴有紅辣椒粉的酸菜煮過,粘乎乎的,吃起來香喂十足又格外的開胃,它是我們鄉間唯有在春時里能吃到的佳肴。父母親每吃到我撿回炒好煮好的地耳菜,總會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父親的話本來就不多,要想得到他能誇我幾句,向來都是一件很難的事,他的金口銀牙好難開,母親總是一勺接着一勺舀起煮好的地耳往我的碗里送,嘴裡不停得說:“多吃多吃,多吃地耳好潤色壯骨,腦殼開竅好讀書……”後來,我一直很能讀書,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讀書的成績一直都好,特別是語文成績總是拿第一。如今想起來,也許是我兒時特別愛吃地耳的緣故吧!
春雨紛紛的時節,鄉間田壩子上春水發了,滿田的春水清澈透底,溫溫的田水沒了冬日的冰涼。冬日裡一直躲在田裡稀泥巴里的田螺,從泥中爬出來,拖着一道長長的泥印,慢慢向前挪行,只要田水一有波動,它們就會反躺着裝着假死。田螺出動我和小夥伴也出動了,我們就各自挎上一個竹簍簍,高挽起褲腳,去田裡撿田螺,鄉間的田肥,田螺多而大個,我就拈起大個的田螺撿,用不了多時,就撿回了滿滿的一竹簍田螺。拿回到家裡用一大盆清水養着,好讓田螺把裡面的泥巴吐出,兩三天換一次清水,直到田螺把泥巴吐乾淨為止。這時,我就把田螺拿到水井裡在清洗幾次,拿回家放進灶房的大鐵鍋里放上油撒上鹽反覆翻滾爆炒,再放上腌制的細包穀粉伴有紅辣椒粉的酸菜煮開。這樣,只要寨子上有一家煮田螺,那就是滿寨的香。不論是誰家煮田螺,就要裝上一大碗給隔壁鄰居送去。在我們的鄉里,一碗田螺算不上什麼,但鄉親們相送的傳遞的是鄉里固有而溫馨的鄉情。每次我們家煮田螺的時候,母親總會給鄰居一家一碗的送去,隔壁煮田螺時也會給我們家送上一碗,彼此彼此,你來我往。每到我們一家吃田螺的時候,母親總是事先為我和妹妹準備一根細小的竹籤,以便我們兄妹倆好挑起田螺裡頭的肉。當她看到津津有味地吃着田螺肉,滿臉的笑甜在心裡頭。常言道:當父母的好的甜的總留給兒女,苦的辣的酸的自己悄悄咽下。如今想起來,雖是一件很普通很不起眼的小事,但母親給予兒女的總是溫暖的親情呀!
也該是我們鄉間一個常見的春雨紛紛的時節。在那個時節,我剛好7歲。在我們當時的生產隊里,從省城的大城市裡來了一位女知青,長得白白凈凈的,姓聶。她就住在離我家不遠的社屋裡。她剛來時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我和小夥伴們都叫她“聶阿姨”。她看到村裡還有一大群像我一樣到了上學的年紀還沒有入學的適齡兒童,不解地找到村支書問個究竟。村支書無奈地告訴她;“沒辦法,這些孩子上學只能到十多里以外的中心完小去就讀,山高路難走,早出晚歸,年紀小父母放心不下,等到年紀稍大點再入學。”“這樣不好吧,超齡了。”“沒辦法的辦法,超齡就超齡吧。”她了解到事情的起因后,向村支書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村裡開辦一所村小,由她擔任老師,讓村裡所有的適齡兒童就近入學。支書很是激動和高興,跑了十幾里山路來到中心完小找到校長彙報和請求。開明的校長批准了這個請求。沒有教室支書出面租用一間民房,沒有課桌椅我們就從自家帶來,村裡從此有了朗朗的讀書聲,她也由我們的“聶阿姨”變成了“聶老師”。平時里,教我們讀書識字,畫畫,唱歌、跳舞,她在我們的心中眼中完美無缺啥都會,就連我的幾個怪調皮的夥伴在她的面前變得服服帖帖,像小綿羊一般。一到星期天,常帶我們上山采蘑菇,割豬草,拾柴和幫忙家裡人守牛放羊。
這時節,無邊的春雨瀟瀟下,粉紅的挑花和雪白的梨花開了。有一個春雨蒙蒙的夜晚,聶老師去走訪一個兩天沒來上學的學生,原來這個學生病了。我們村裡有年輕的小夥子,聶老師的一舉一動他都時時關注着,聶老師一出門他就悄悄地跟隨着,聶老師走進學生家裡時,他就站在細雨淅瀝的夜幕中耐心的等待,聶老師走出來時,他還如先前一樣悄悄地跟隨着,走着走着,聶老師快要到家的時候,腳背上好像被針刺一樣的痛,沒走幾步就倒下了。這時節,冬眠的毒蛇出來了,她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此時,尾隨她的小夥子看的真真切切,就從路邊扯了一把草藥,放在嘴裡嚼碎,幾步走上去,把聶老師背回家,用嘴在聶老師的傷口上猛吸,吸一口吐一下,反反覆復好幾次,再用鹽水清洗傷口,然後用早已準備好的草藥敷在傷口,就悄悄離開了,第二天,聶老師就能走動了,照常給學生們上課,誰也不曉得昨夜聶老師為走訪學生受傷了。
後來,聶老師主動把這個小夥子邀到家裡來。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回,聶老師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給了小夥子,小夥子也得到聶老師最珍貴的回報,一年之後,他們共同澆灌的綠樹結下碩果。如果說聶老師事先把事情告訴遠在省城的父母,一定會是極力的反對,生米煮成熟飯,聶老師的父母只能順其自然了,不得不已認下這個鄉下的女婿。
幾年過後,下鄉的知情可以回城了。當年像聶老師一樣下鄉的知情們勸說道:離了吧分開吧,長痛不如短痛,遠離告別那個地方不會錯。
聶老師聽了大家的好意相勸,獨自爬上村子後面的高山上,遙望遠處的生她養她的省城,自言自語的說:爸爸媽媽,女兒終究是別人的人,我的決心已下,我就留在鄉里了,一是我捨不得離開鄉里的鄉親們,二是捨不得離開鄉里孩子們,三是捨不得離開鄉里的丈夫。為此,她給父母寫了一封長信,得到了父母理解與支持。聶老師的選擇就是人間最美的愛情與真情。
後來,聶老師被縣裡評為最美的鄉村教師。我為之感到自豪,只要希望還在,真情還在,追求還在,美好還在,就一定能風雨之後見彩虹!
只要一到鄉間紛紛春雨的季節。我就想起我的幼情鄉親們的鄉情父母的親情和聶老師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