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好久未見,在那個桃花盛開的季節后,我們便再未相見。
“木飛,過來幫我把車子架起來,”媽媽拿起靠在堂屋牆上的鐵鍬,鏟了下糞堆,回頭看我一眼說。
我手裡拿着書本,正看到小貓釣魚那一節,眼睛看着那可惡的小貓,內心極其難受。因為昨天晚上,我爸爸不知道怎麼了,非得讓我給他朗誦篇文章來考我,可是我死死的看了這隻貓半個鐘頭硬是一個字都沒有讀出來,還被痛批了一頓,到現在想想都痛心疾首。在太陽下看書,眼睛正難受,這時聽媽媽一叫,我便扔下書趕去架車子。農村到了冬天要種麥子,所以要先把家裡的糞拉到地里撒上,這東西都是在家裡造了一年留下的,營養豐富。但是我卻是極討厭的,因為每每這個時候我便需要幫家裡拉車子到地里,每次一滿車,不光是車子很重,而且拉不幾趟天就黑了,一天沒有玩就要去睡覺,很是無趣,更怕路上碰見個熟人,那簡直太難堪了。
媽媽利落的裝車,我用腿把車把一夾,手裡拿了根木棍和狗玩,不時惹得媽媽大笑。冬日的陽光很溫暖,而樹枝基本上也都落葉了,光禿禿的豎在天上,看上去孤單,但是很堅強,我喜歡這個季節。不一會,媽媽裝滿了車子,把鐵鍬插在車上往前推,我則轉過彎,用手架起車子,肩膀上套上韁繩往前拉。走過的路上有時會掉些糞渣下來,撒在路的兩邊,在白亮亮的路上看上去特別扎眼。媽媽在後面使勁的推車子,有時碰到鄰居或熟人不停地打招呼,而我緊緊的抓着車把,只顧低頭向前走,心裡還帶着擔心和期望。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陽光下的田野分外廣闊。路上散落着枯枝和凌亂的樹影,兩邊長着些許枯草,有時還有不知誰家的雞零丁的跑到田裡覓食,雖然這是冬天,但是地里還是有些人在忙碌着。抬頭望去零星的人們在田裡晃動,但是我還是對有些人在田野里燒火感興趣,那有可能是哪個傢伙在燒紅薯或者花生什麼的,火燒起來很大,特別好玩。
我小心翼翼的轉過一個彎,生怕車輪再掉進溝里,要是糞撒了,我就沒有什麼好果子吃了。在上過一個坡后,我們走到了村後頭,我馬上抬頭向右前方望去,看沒有什麼人,心中的喜悅與惆悵都上來了,不由得失神的抬頭拉車子。這時,車輪碾過半塊磚頭,車子猛然一震,我趕快聚起神來握好車把,但是車上的糞還是嘩嘩啦啦的撒了一地。媽媽邊喊小心點,邊迅速的用鐵鍬把塊大的部分鏟上車子。我正懊悔自己大意,卻不想轉過右前方的一片樹林后,麥場上豁然出現了幾個人,正從地上爬起來追着玩,很明顯那個人就是她。我心一振,她看到我后也站在那裡,我們相互的看一眼,我便低下了頭。那一刻,我無比的開心和窘迫,她就在我的旁邊,那麼近,我們相互望一眼便相錯而過。她牽着她妹妹也走向遠處,就是離我較遠的桃樹林,那是她家的,每當我經過這裡都會特別留意,那裡載着她的回憶,也載着我的心緒,一直不曾有過間斷。她在那裡,一直在那裡,我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再望我一眼,可是我卻再沒敢抬頭,只是暗暗數着地上的樹影,心裡砰砰的響聲都能驚飛樹上的鳥兒。我們錯過去了。在田裡我一路沉默,把糞卸下來就拉着車子往回走。
這麼廣闊的田野,枯草和殘留的莊稼在風中來回搖擺,過冬的小動物和昆蟲到處忙活着,要是放在平常,我早就扔下車子去追趕了,但是現在,我的心很不安分。母親把鐵鍬扔在車上,我一個人在前面拉着車,她不時地和田裡的伯伯、伯母們招手說話。冬天的田野多麼漂亮,那麼乾淨,那麼遙遠,在冬風中擺動的萬物,像一個個生命在激動的聚集能量等待重生。我抬頭看着藍天,藍天下只有白雲,也有偶爾飛過的零散的鳥,它好像風箏,像那年的春天的風箏。那年,我們放學后飛快地回到家,用老師教給的方法扎風箏,然後跑到麥田裡去放,我瘋一樣的拉着線向前跑,她拿着風箏跟着,適時的鬆開手。風箏飄向空中,像年少悸動的夢飛向了藍天,闖蕩在春風之中。
我快步的向前走,也不再留意腳下,有幾下都差點絆倒,但是,我還是失望了,望着平靜的眼前,桃樹在風中搖擺,而人早已不在。我放慢了腳步,張望着左右,依然沒有那個人影,是啊,到是回家的時候了。午後的陽光已帶有些許寒意,在風中更顯荒涼。
我踏着金色陽光,不時踢路邊的土塊。媽媽在身後問我是不是累了,剛開始還風一樣跑,現在走不動了。我沒有回答,因為我們小孩子的世界都是夢一樣的空間,她們不懂,也不會理喻。當然,也許等我長大了,也可能不能理解今日的一切——我的世界,那個金色的年華,那個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