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辭世,已經八年了。一年一度,又到父親節,拿出父親的遺像,父親慈祥地看着我,往事如煙,父親對我的關愛在心裡縈繞。早就想為父親寫點什麼,可是,每當提起筆來,心就一抽一抽地酸楚,淚水模糊了眼睛,寫到紙上的字就跟着模糊了。
父親走了,走的時候很疲憊,很憔悴。父親經歷半年多化療的折磨,已是骨瘦如柴,他雖然是一個堅強的人,也無力再與胃癌抗爭。去期可見,我看着他那痛楚的表情,心生生作疼。問父親想吃點什麼,他說想吃餃子。我含淚為父親包了他平時最愛吃的水餃,喂父親吃了六個,他就搖頭不吃了。“六”,對父親來說是個吉利數字,父親是想圖個吉利啊。
也就是第二天的凌晨一點多,父親帶着對家人的深深眷戀,帶着對女兒的深深眷戀,駕鶴西去。父親走的時候,母親剛剛辭世才兩年多,母親是患腦癌去世的。可怕的癌魔把我的親情撕的粉碎。
親人走了,我的世界涼了;親人無情地帶走了我心頭的太陽、星星和月亮,我的內心世界不再有亮光。日子裡不再有溫情,雖然工作忙碌,心裡卻總是空落落的。想起了親人,時常夜不能寐,清冷的感覺難以名狀。女兒缺失了父母的疼愛,過娘家的心情顯得陌生而無奈,自己就像一個人在空闊的大海上漫無邊際地漂游,空寂得很,不知道心靈彼岸在哪裡?
思念幽幽,模糊了月亮。我重新整理父親的遺物,看見他那一隻鋼筆,已經銹跡斑斑;父親常用的幾隻毛筆,毫毛稀疏,黯然躺在盒子里。
這些筆,把我的思緒牽回那些溫暖的歲月里。父親生前是一個老革命軍人,他於1947年參加革命,是福建軍區某空軍部的話報員,他用密電碼接發電報,收聽敵台,為我軍提供情報。他親歷了1949年的橫渡長江解放戰役,親眼目睹中國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后,國民黨軍隊一瀉千里的潰敗局面。父親有幸逃過了殘酷的戰爭的劫難,卻沒有逃過癌魔的折磨,父親在與癌魔的抗爭中忍受了怎樣的痛苦!
父親說得一口流利的洋涇浜英語,我後來報考英語專業,就得益於他說的那種奇妙的語言的誘惑。父親退伍后被安排回家鄉任教,他曾在燕崖南安樂村任教多年。
在鄉親們眼裡,父親是個有名的文化人,每年他都會給村裡的老少爺們義務寫對聯,從我有記憶開始,剛過小年,村裡的鄉親們就湧進我家討對聯了。父親樂滋滋地總是忙得不可開交,我自然成了他的小助手。父親在大方桌上寫對聯,我就爬到椅子上,自願為他當“鎮紙”。父親一邊寫,一邊教我認字,我也一邊小心地拽着,嘴裡不停着念着,我很小就能識很多字。對我來說,陪父親寫對聯是我最開心的日子。
墨汁香香,在父親的筆端流淌,他就跟變魔術一樣,紅紅的紙張映得父親滿臉紅光,父親寫得神采飛揚,我看得如痴如醉。每寫完一幅對聯,我就從椅子上滑下來,拿着對聯晾到地面上,晾到床上,不一會兒,滿屋子墨香。紅彤彤的對聯給屋子增添了喜氣,小小的我就站在對聯的河流里,過年的感覺真是美極了。一年又一年,直到我上了中學,只要有空,我都會自願當父親的“鎮紙”。哥哥卻不理會這些,直管出去瘋玩。父親見我乖巧的樣子,越發憐惜我,把我當作掌上明珠。
父親的毛筆字寫得好,鋼筆字寫得更好。他寫的一手清秀的小楷字,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父親常說:“字是外才。”當時我不明白它的含義,後來曉得,從一個人的字體上,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內涵與性格。父親說:“荷荷,你的字得好好練一練,要一筆一劃地寫,別像畫狗尾巴圈兒一樣。以後考大學,字寫得好很關鍵。”從小耳濡目染,我也逐漸喜歡上了文字,通過文字的魅力又喜歡上了文學。
文學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豐富多彩,帶來了人生的寬度,我在教學之餘,寫作不斷,寫濃了鄉情,寫潤了親情。文學使得我能夠活在一種自在的氛圍里,這一切來源於父親的筆。
父親的筆就在我的眼前,睹物思親,已是物是人非,可是父親活在我的心裡,敬愛的父親,您在那個世界還好嗎?
父親的筆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