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張紙,可惜寫字的筆握在命運手裡。
楚楚看到那個小男孩時,心裡湧起的不僅僅是感嘆,更多的是悲哀。
那個小孩,孤單單地站在十字路口。傍晚時分,正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的時候。或許是此起彼伏的喇叭聲驚嚇了他,或許是彼此漠視匆匆而行的人們讓他害怕。坐在私家車裡的楚楚看不到對面街上小男孩的表情,只看到他慌亂無措的樣子:紅燈亮,行人停,他卻顫顫地邁着步,一點一點向前挪,試圖穿越馬路;綠燈亮,行人行,他卻呆立原地,遲疑着,不敢上前。
這一幕,多像一部街頭短片。他不是主角,只是個初上銀幕的小人物,次次出錯,頻頻NG。一次次的紅燈綠燈,停了又亮,亮了又停,像是導演手中的CUT牌,CUTCUTCUT,一點點蠶食了小男孩的信心。沮喪,焦躁襲來,這個小孩,迷路了。
楚楚的心裡突然勇氣了絲絲憐愛。她看到那個小男孩,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猶豫彷徨。高考的失利,將才女楚楚所有的驕傲與自信摧毀殆盡。她流着淚想,生活若是張紙,她的不僅被命運胡亂抹過,還碎了一地。前途幾何,何去何從呢?
她那時的心情像極了六月的天,陰晴不定,暗涌波動。
直到看到拳王阿里的故事。故事說,阿里在一次拳王爭霸賽中,與對手皆已筋疲力盡氣喘吁吁。但他硬是撐着一口氣,作出目光如炬,虎虎生威的樣子,心怯的對手很快認輸。剛贏得比賽的拳王,還未邁動腳步就兩眼一黑倒在賽場上。
故事的結尾只有一句話:拳王阿里再談起這件事時,只是說,哪怕對手是命運,也要搶上一搶。
她的眼淚再次落下。晶瑩的淚珠似一劑強效清潔液,洗滌了她心裡累積的厚厚塵埃。她終於明白:書寫命運的筆即使握在命運手裡,也要搶上一搶!誰笑到最後,誰就是贏家!
楚楚的心終於平靜下來,很快投入緊張的復讀中。她告訴自己,即使是一無所有,退回原地,也要勇敢地再邁出一步!
咦,那個小男孩,他邁出了那一步嗎?她的思緒重新回到車窗外。
小男孩正急促地走着,連走帶跑,已至馬路中央。綠燈亮,行人行,小小的他很不起眼。楚楚心裡卻忍不住要為他鼓一次掌,好樣的!
一聲“嘟嘟——”兀的想起,楚楚的心一下子揪緊——紅燈亮,車輛行,長龍般的車隊重又流動起來,小男孩,再次陷入了困境!
汽車向前行駛,離得很近了,楚楚才看清他的臉。那張清秀卻稚氣的臉上浮現的全是楚楚當年的迷惘。沒有人知道復讀的楚楚承受過多大的壓力和煎熬!前有復讀生的狂轟亂炸,後有應屆生的圍追堵截。她走在一條比小男孩更兇險萬分的路上,進,進不了;退,退不得。
楚楚每次想起這些時總是心有餘悸,這條路是自己選擇的,像是拼粘碎了一地的過去。粘好了,生活還是生活,或許會更好;粘不好,生活就再也不是生活了。
楚楚正想着,小男孩卻似一支離箭的弦,猛地掠過她的眼帘。等她回到神時,小男孩已站在馬路這邊,迴轉了頭,望向來時的路。
楚楚沉默了,良久后,她抬起手,鄭重地鼓掌。她覺得,這不僅是為小男孩,更是為了自己鼓掌。
路,永遠都得往前走,大踏步的走,走下去,才有可能看得見希望和成功。否則,她成不了家喻戶曉的作家,只能在那個十字路口向左或向右,要麼後退,人生就會是另一番模樣了罷。
私家車離開的時候,楚楚回頭看了一眼,那眼裡,含着笑。
半年後,楚楚的新書出版了,名字叫——《握緊書寫命運的筆》
翠綠的封面上,印着白色的娟體小字:
假如生活是張紙,哪怕寫字的筆握在命運的手裡,也要搶上一搶!
搶回來的,終將是希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