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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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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寒冷的冬日午夜時分,母親突發胃出血。鮮紅的血液噴濺在被子上,很刺眼。我們姊妹幾個驚魂甫定,急忙叫車送母親臨近的醫院。

  一路呼喚母親,車子也風馳電掣般駛進了距家三十里遠的小鎮醫院。那時虛弱的母親剛剛有了意識,蒼白的臉上還有汗滲出來。急診室里,醫生給母親掛上了點滴,五分鐘光景,母親說,要去廁所。我們姐妹極力阻攔,是強行摁住了母親,才讓剛強的母親在病床上不動,那也是母親一生唯一一次勞作兒女的地方。

  又過了二十分鐘,母親又一次吐出了鮮血,整口的噴湧出來。由於小鎮醫院醫療過於簡單,我們決定把母親轉到幾十里地遠的市裡醫院。

  急救車裡,母親依舊掛着點滴。一路行來,都是隨行的醫護人員把吊瓶舉過頭頂,還不時倒換着雙手。這時母親是清醒的,我呼喚她時,她還回應,也知道她恢復了意識。

  救護車駛進了市醫院,母親被推進了寬大的救護室里。那裡,明亮得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我也忐忑着心緒,心驚膽戰地不知如何是好。醫護人員忙碌成一團,不一會兒,母親的身上就插滿了管子,血壓、心跳、脈搏也有了監控,還打着氧氣。其中,有一個點滴是輸血的。後來,聽見護士告知,母親就被我們推進了住院部的病房,此時已是凌晨三點鐘了。低矮的病房裡,照明極好,窗外是萬家燈火,明明亮亮的,城市的人們開始早起了。

  這是一段平靜的時光,沒有噪音,沒有雜沓的步履,有的只是寂靜,死一般的沉寂,讓人心裡安靜的同時,又有些許的焦躁,彷彿是一種兆頭,縈繞在髮絲間不肯散去。更像繚繞在走廊里的煙霧,纏繞得人心裡忙亂。

  母親平靜地睡著了,臉色蒼白,但並不影響她的神態。她一如在家時的模樣,沒有痛苦的表情。

  大約凌晨五點鐘,有三個醫生查房。其中一個男醫生站在母親身旁,撩起母親腹上的衣物,並用手摁着幾處,母親就應聲說,不疼。我問醫生,母親的這種情況會是怎樣的一種。醫生說,不像胃穿孔,應該是胃出血。我就鬆了一口氣,又問醫生,是否輸血就沒事兒了呢?醫生說,不見得,得看情況,一般的時候,胃裡四百CC血液時才會吐出來。醫生的一句話,讓我頃刻間掉進了冰窖。也就是說,可能現在母親的胃裡還在出血,只是還沒積累到吐出來的量。

  凌晨近六點時分,病房裡只剩我和母親時,母親突然出現了劇烈的身體反應,整個人抽搐着並有大塊兒的血從口裡噦出來。醫生被喊來了,外出吃飯的人也被電話叫了回來。

  護士把吸管兒插進母親的氣管兒,害怕呼吸道里的異物阻礙了呼吸。

  我跟醫生粘牙,說,為什麼出血還是止不住呢?醫生也神情凝重地說,我們已經加了四樣止血藥,並且加大了劑量。醫生離開了病房后,病房裡又是平靜,沒有一絲響動。病房外,偶爾有腳步聲音走過去,急急的那種,緩慢的那種,不急不慢的那種。窗外,還不見天明的徵兆,可是,天馬上要亮了。

  一會兒護士來通知,如若繼續輸血的話去藥房交款。誰就跑了出去,一袋兒袋兒的血就懸挂在母親的病床前,沿着滴管兒輸進母親的身體里去。

  天終於亮了,病房外人聲嘈雜,步履凌亂。也聽不清外面的人在說著什麼,病房裡,少有交談的聲音。七點剛過,母親的身體又抽搐起來,同時吐出大塊兒的血塊兒,醫護人員急救。

  九點鐘光景,母親又發生了嚴重的嘔吐,血塊連同血水的,超出了我們的想象。醫護人員一陣忙亂,母親終於恢復了意識。

  病房裡又是死一般的平靜,聽不見誰的說話。我坐在母親耳畔,悲傷地看着頭頂懸挂的數個點滴。這時母親睜開眼睛叫我,說,四兒,我想回家。有氣無力的聲音里,是母親的渴望與期盼。我含着眼淚憂傷地注視着母親輕聲說道,行,等好了以後,我們回家。母親還沒說完話就又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醫生叫我出去,有話跟我說。我也知道,不手術可能結果只有一個,若是手術了還有機會。跟醫生交代一下,決定讓母親進手術室。

  等我回到病房門口時,醫護人員正在給母親急救,屋裡雜亂無章。隔過許多人,看不見母親的面龐。瞬間母親被推出來了,人群閃出了一條路。母親在擔架上大口喘氣,我站在走廊的牆邊兒,傻傻地目送母親被推上了往六樓手術室去的電梯。

  一個半小時后,手術室的門開了......

  又一個半小時后,我們護送母親回家了。應母親生前之約,回到了母親生活將近六十年之久的家裡。到家時,家門大開,院中潔凈,那裡,正在迎接回家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