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皮大衣該是個奢飾品,但那天我買了一件,一半是賭氣,一半也是我心裡想楞。
好像是在周口一個叫啥的小街道上,很熟悉,只是忘記了名字。我騎三輪車,拉三百多斤粉條,唧唧扭扭的走。 最先買我粉條的是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女人,細高挑個頭,水亮亮的眼,白凈膚色,着大黑翻毛披風,十足的都市貴婦派頭。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說我的粉條不賴,要一捆。她的作為便給了路人極強的感染力,不斷有人圍上來,嘰嘰喳喳發了市。
“俺就一個孩,在鄭州讀大學,俺可不像底下人,只會生孩子!” 那女人在說話,我知道這話是說給大家聽,但我分明就感覺到格外的刺耳。放眼四周,所謂的底下人暫時就單單我一個吧!我是細細品讀過朱德元帥{回憶我的母親}那篇文字的,母親一輩子生養過十三位子女,而我們敬愛的朱德元帥恰恰就是這中間極為普通的一員。我的話出了口,我是刻意的,受眾當然是那位雞群鶴立的都市貴婦。她一愣,分明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只是沒有反口,拎上她的粉條,一聲沒吭走掉了!
我繼續我的經營,繼續所謂底下人獨有的快樂!人群終於褪去,我的粉條卻也散去一大半 。冷不丁,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丁字路口圍了一大群人,最後面的幾位腳後跟是離了地的,一個個頭顱上翹,脖子就顯得越發的短。我稀罕,把車子丟在路邊,擠拱見縫進去了。一長溜黑漆大條案子,一大堆錚明瓦亮的紅棕色皮大衣。清一色皮大衣的高個頭男人在我是一種震懾,我想走,但厚厚的人牆讓我一時間由不得性子。“去去,一邊去,這裡沒你份!”皮大衣說話了,明顯是沖我來的。我一窘,脊梁骨燥熱,頭一勾,才是真實的自己:泥巴醬燈芯絨棉靴,泛白的草綠棉軍裝,褲子有點短了,一大截用於抵禦嚴寒的黑粗棉褲腿羞羞澀澀。我站在人群的第一位,個子又高,同樣是鶴立雞群的樣子,但我是窘迫的,我分明想在腳下扣出一道縫隙來,好以最快的速度消失。我終於沒動。我不能動,底下人的尊嚴強迫我這樣。我挺直了腰桿,衣兜里攥錢的手滿是汗。“多少錢?我要!”“四百八,能要?”“咋?不賣?最大號的包起來!”我扔下票子,擠出人群,我的天,周口曲曲彎彎的街市好美!
那天我是穿皮大衣回的家,媽媽一點也沒抱怨,她說我是最該穿這種衣服的人 。
時間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我的那件皮大衣一直在俺家的柜子里放着。其間,妻子好幾次要丟掉的,只是被我一直堅持着保留。那該是一種心結,同樣是一份 信念!它烙在我心裡,一直激勵我好好走路!
我的皮大衣 標籤: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