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巷。
一條城市有多老她就有多老的老巷;
正氣巷。
一條由深宅大院的后牆擠成的窄巷。
如今城市要新生,她卻死去了。
我站在曾經是家的那塊地方,凝望着這條漸漸僵去了的巷屍,默默地同她道別。
文革前,巷子路面是石坂鋪成的。經年累月,石坂被磨蹭得肥潤滾圓。從巷子里走過,會響起一串踏響石坂的叮咚聲。看着腳下的水泥地面,我懷念那些稱得上是古董了的石坂;懷念那些奏響在悠悠歲月里的叮咚聲……
寫着大大的‘拆’字的那面青磚牆,兒時常常蹲在那兒看螞蟻,看蝸牛在牆上爬。很想走攏去看看、看看如今還有蝸牛在爬嗎?巳經夷為平地了的、看不出拐彎的那個拐彎處,或許還能發現父親濺在那兒的血跡。他是‘四類分子’。斗就斗吧,可他們打他,連六、七歲的小孩也動了手;……門楣上方塑有耕牛浮雕的那道后朝門還剩幾根石頭門框立在那兒。這后朝門終年四季難得打開一次。武鬥時有幾個‘烈士’放在門口兩三個月沒人管。三複天,掩在屍體上的門板爬滿了蛆;左邊是粑粑鋪,右邊是照相館的巷口在今天大街的三分之一處。那年要離家遠行了,有生以來第一次離開相依為命的父親,心裡酸酸的,走到巷口,轉身回望着細雨中在家門口目送我離去的父親。我沒流淚,也知道父親沒流淚。可天在流淚……
正氣巷-好名字啊。一聽就令人生敬,令人感到祥和、感到篤定。可她竟如此古舊,窄小,僻背,竟如此不受塵世青睞。
如今城市要新生,是該把她抹去的時候了。
別了,正氣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