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句口頭禪:“沒有翻不過的火焰山。”父撒手人寰時,娘說著這句口頭禪,把年幼的弟妹一個個撫養成人,二十年前,年近六旬的娘,還要領着重殘的我,去迎接寒來暑往。親友無不擔憂:“一老一殘,生活怎麼過得去?”
“沒有翻不過的火焰山,何況還不是什麼難事。我還走得動馱得動,新洋還會寫能算,我們去開一個小賣部過日子沒問題。”娘還是說著這句口頭禪,語氣輕鬆,面帶微笑。
用家裡僅有的八十塊錢做本錢,娘到鎮里揀鄉親日常最需要的香煙呀麵包呀幾樣貨,每一種進一點回來……沒有貨架,把我放書的木櫥騰出來,小賣部就在我的房間開業了。這點貨賣一天就會缺這少那,錢屜里一有十塊八塊,娘隨時就去進回一點,每日都要跑一次鎮里。
城裡的貨便宜,並且品種多樣。當八十塊錢滾到兩百多塊,一直設想把小賣部開大的娘,決定到城裡進貨。進一趟城,來回三十多公里路。天蒙蒙亮出發,下午才能回來。聽說娘進城,我悄悄地發愁,因肢體畸形,只有娘有辦法幫我穿衣服起床。娘出門之前,給我把飯做好,添一把柴到灶膛上保溫,幫我穿上衣服,讓我躺在床上,天亮之後讓我爬起來,她輕而易舉就解決了這些問題。我家小賣部,如娘所想,不但辦了起來,而且還開大了。房間太小,顧客和來找我借書的人常常擠滿屋,我們做了一個貨架,把小賣部從我的房間移到了堂屋上。家用寬裕有餘,我每月都能買些書刊雜誌,還買了一台二手黑白電視機。
在娘的口頭禪的鼓勵下,我們堅強地生活着。娘的口頭禪,如閱讀一本書,使我懂得了一個樸素的道理。遇到小困難畏縮不前,也是翻不過的火焰山;再大的困難,只要樹立信心,就是火焰山,也會變為通途。在母親的熏陶下,慢慢地我養成了自信豁達的性格、從容面對艱難困苦的信念。
我一直想學習寫作,許多人說,這對於我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夢想,可我想,雖然只斷斷續續讀了三年多小學,識不了幾個字,可還能翻字典讀書積累知識,關節僵直,四肢變形,不能落坐,不能在桌子寫字,可還能站着,手拿着紙懸空慢慢寫字。一邊站在貨架邊賣貨,雙手夠不着拿不動的貨物,請別人幫忙拿,一有時間,就看書寫字,雙腳因脈管炎,站過的地方總要留下帶血的印記。就這樣堅持了很多年,我先後在《長江文藝》、《短篇小說》、《散文》等省內外刊物發表了二百多篇(首)小說散文和詩歌。前幾年,政府部門知道了我的情況,殷祖鎮民政辦和大冶市民政局,為我辦了低保,大冶市殘聯給我辦了一家農家書屋,配置了一台電腦,還幫我出版了《生命的頌歌》文學作品選。我不但在生活的路上,可以蹣跚地行走,而且還能在學習寫作的理想的路上蹣跚挪步……( : )
娘帶着我的日子,在她的口頭禪中,舒展着微笑。托爾斯泰說,幸福的家庭是相同的,其實幸福各有不同的內容,我們的微笑,就是盈滿心間的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