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高僧述評
1、皎然禪師
皎然禪師(約713—804),俗姓謝,字清晝,湖州(今浙江)人。南朝謝靈運十世孫。居杼山,與顏真卿、韋應物唱和,頗受此二人看重。唐代詩僧、茶道大師。既精於茶道,便惠及日後成為茶聖的陸羽,並上演了忘年交的傳奇。皎然除了詩歌寫作,對詩歌理論也作了一定的探索,《詩式》便是當時詩格一類詩歌專著中較有價值的一部。詩僧悟性奇高,以悟入詩,詩心猶銳,哪怕是贈答送別、遊山玩水,無不透過純禪直觀,活潑潑將冷抒情轉化為“文字般若”,且詩意與禪思實現了“無縫對接”,彷彿月印千江而片水無痕。如果說,王維的詩歌感覺是“畫”出來的,那皎然的詩歌感覺應是“泡”出來的。前者主詩畫同構,後者主禪茶一味。作為純禪直觀的詩僧,皎然禪師所處的詩歌位置,恰恰是“獨立無四鄰”。時至今日,皎然詩歌遠未得到應有的認識與重視,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皎然詩歌所隱藏的禪文化“養分”,必將引起更多讀者的興趣。
2、貫休禪師
貫休禪師(約832年-912年),俗姓姜,字德隱,蘭溪人,是唐末至五代十國時期著名的詩僧、畫僧。畫以創作胡貌梵相、古野傳奇的佛教人物(羅漢畫)而聞名。貫休7歲便投蘭溪和安寺圓貞禪師出家並為童侍。常與僧人隔籬論詩,或吟詠作對,或彼此唱和,詩名日隆,詩心益健。作為佛門中人,貫休禪師從骨子裡透出不畏權勢的純禪品質。在杭州時曾給吳越王錢鏐寫了一首《獻錢尚父》的賀詩。錢鏐讀後大喜,而對詩中“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之句,卻要求改“十四州”為“四十州”(暗含稱帝野心)。詩僧堅持“州亦難添,詩亦難改”,遂裹衣缽拂袖而去。前蜀建國時賜號“禪月大師”。81歲圓寂於前蜀。與齊己、皎然並稱為“唐三高僧”,有《唐三高僧詩集》傳世。從詩歌觀念上看,貫休禪師首先認為詩是“經天緯地物,動必計仙才”,這樣便把詩歌提升到儒道互補的思想高度。而“經天緯地物”無疑是儒家的認知方式;而“動必計仙才”卻是道家的想象方式。其次,從“乾坤有清氣,散入詩人脾”,到“詩須出世清”、“詩語更清狂”等等片段式的表述來看,顯然體現了純禪直觀的特點。總括起來看,儒、道、釋已在貫休禪師的詩歌觀念中合流,並轉換為“茫茫四大愁殺人”的純粹歌吟。
3、齊己禪師
齊己禪師(約863年—937年)俗姓胡,名得生,自號衡岳沙門,長沙(今湖南)人。少年穎悟,7歲為寺院放牛,便取竹枝畫牛背為小詩。為僧后,重遊歷,曾游湘江一帶,又遍覽終南山、華山等名勝。難怪年老多情,詩誡“不肯吟詩不聽經,禪宗異岳懶遊行”的小和尚。曾攜詩謁鄭谷,有《早梅》詩曰:“前村深雪裡,昨夜數枝開。”鄭谷曰:“數枝非早也,未若一枝佳。”齊己禪師不覺悅服:“我一字師也。”后與鄭谷多有酬唱。《全唐詩》收錄了齊己禪師詩作800餘首,數量僅次於白居易、杜甫、李白、元稹而位居第五。齊己禪師的詩歌創作不僅整體質量較高,且越老詩也寫得越好,並對自己的五、七言詩較為自信或者滿意,所謂“五七字中苦,百千年後清”。在唐代“三高僧”中,同樣作為純禪直觀的詩人,皎然的詩歌世界“抽象的抒情”較為明顯,貫休的詩歌世界在抽象思考方面與皎然比較靠近,而齊己應處在不離不棄的“中間地帶”。且進而用類似於現代自動寫作的手法,糅合了抽象與形象:“月華澄有象,詩思在無形”,“詩心何以傳,所證自同禪”,“餘生消息外,只合聽詩魔”。值得注意的是,“有象”與“無形”這種富於審美辯證法的直觀表述,具有創造性的辯證張力,而“聽詩魔”便是聽從內心的召喚,也就是純粹的聲音。想象中,齊己禪師持詩穿越了時空,笑眯眯來到我們讀者的面前:“還防朗月清風夜,有個詩人相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