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雨雪忽然就移到江南去了,又過了個晴年。窗外,西沉的太陽將餘輝冷冷地抹在牆面上,很長時間才能見一兩個人走過。一夜一天的喧囂平靜了下來。
樓前樓后,留下的是一堆堆或一大片鞭炮炸后留下的碎紙,紅紅的,很顯眼。年前的兩次霧霾雖然剛才被雨雪衝散,卻絲毫沒有影響人們燃煙花放爆竹的高漲情緒。
爆竹,從“燃竹而爆”到以紙裹火藥而爆,想來人們所重的就是其爆響。小時候過年家中是不買爆竹的。父親的解釋是,你看着人家放都捂着耳朵,自己不敢放。也是因其爆響。現在想來當然是那時家中太過貧困,捨不得或者乾脆說拿不出這些微的小錢。
家中買不起,也害怕燃放的爆響,卻依然不能抑制對燃放爆竹的好奇。初一、初四早上,急急地起床,為得是和玩伴一起繞着村子去看家家戶戶放爆竹。那時期鞭炮比較少,二踢腳、土雷子,之後的閃光炮佔了多數。對二踢腳、土雷子看得是放法,多置於地上放,較平淡。有趣又驚險的是有膽大的,直接拿在手上點着,看着引信將盡再用力扔向天上。土雷子“砰”地炸了,炸聲傳得老遠;二踢腳卻是“嘭”地悶響一下,飛向誰也無法得知的方向再“砰”地炸開。每當這時,觀賞的孩子都是瞪大眼睛緊盯住空中的飛炮,準備隨時躲閃。我當時,最感興趣還是鞭炮。一掛鞭炮怎麼也炸不盡的。我們的興奮是在炸后的碎紙碎屑中仔細搜尋到沒炸的一個個小炮。最上品的當然是還有引信的,再次點着,聽着清脆的炸聲,看着炸開成為碎紙碎屑。即使是沒有引信的,也可以從中間折斷,再將其與其它小炮的引信夾在一起,兩三個相聯,一起放;最不濟還可以將裹着的紙剝開,將其中的火藥點着,聞着微微刺鼻的硝煙,也很高興。想着那時過年,大人們串親戚,喝酒賭錢,孩子們能夠自尋其樂的也就是放放炮了。至於煙花,那時農村很少見,也太奢侈。
參加工作后,有了工資,每當過年總也要買點炮放放。是從眾還是彌補幼時的缺憾,總沒往深處想。結婚那年,婚後兩三個月吧,丟了工作。無奈之下就去炒股,又去一家專炒外匯的期貨公司做經紀人,幾乎沒有收入。到年底,正在千難萬悶之下,女兒不聲不響地降臨了。之所以說她不聲不響地降臨,是在上午送妻子去的醫院,在產房外聽護士大着嗓子喊了一下午“23床,生了……男孩,快拿糖來”;“16床,生了”;……既不要糖也不說性別,肯定是女孩了。整一下午,在生的孩子是男是女上摸出了點門道,卻就是聽不到妻子生。嚷嚷到上半夜妻子還沒生,只好租張床在過道里睡了。
早上醒來,妻子已從產房裡出來,床旁邊的搖籃中睡着一嬰兒,滿臉通紅;尤其是額頭,又黑又紅。看着似曾相識,知道不會抱錯;生了也沒人告訴一聲,不用想,女孩。那一年,我們村一共生了7個孩子,清一色兒,我這閨女兒最小。母親笑道,坐一隻船兒來的。
女兒生下后,妻子缺奶。咬着牙買了兩袋奶粉回來,她還挑剔,不滿願意吃。改喂她粥汁,倒吃得滿香。擔心營養跟不上,將煮雞蛋倒成碎末攪在一起,也吃得香。這丫頭雖是長得怪模樣倒知道體恤老子的艱難。於是,每天搗雞蛋成了必做功課,好在是閑着沒班上。
轉眼又過年了。雖然手頭很緊,還是買了幾掛鞭炮。年三十天就陰了下來,上半夜下起了雪 。初一早上開門,白茫茫的一片。將鞭炮挑在門前的一棵樹上,點着。聽着那一陣緊密的噼叭聲頓將滿身的鬱氣積聚胸腔。炸開的碎紙散落在白雪上,紅得晃眼,也反映得地上雪特別晶瑩。太陽剛剛出來,鞭炮炸后的一團團青煙被雪地咉襯得異常清晰。滿腔的鬱悶一下子呼了出來,隨着青煙擴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