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漫川老街,1080米,曲折、古典、安逸、幽靜,適合閑人漫步。
走在窄窄的街巷裡,心靜如水,清粼粼的,像在世外桃源里徜徉。石子兒路細密韻致,光亮瑩瑩,宛然時光流水剛剛漫過,濕漉漉的磨痕,閃耀靜謐的光澤,耳畔隱約縈繞着昔日騾馬噠噠的蹄音和商人交易的吆喝,還有銅錢兒嘩啦啦的碰撞。記憶深處,一街兩排是整齊的灰牆黛瓦鋪板門,飛檐翹角,斗拱鏤窗,高高的馬頭牆繪畫著花鳥瑞獸、人物故事,色彩鮮明,栩栩如生。商鋪門前,斜斜撐起一篷白布,遮風擋陽,庇護衣物布匹、針頭線腦。一家挨着一戶,鋪陳開去。顧客擠擠挨挨,接踵抵足,遊走在一線天下,買賣聲兒圓潤婉轉,甜美磁性,若是握布的女子莞爾一笑,那個交易場景,閃進情感深處,讓人記一輩子。乾坤流轉,時過境遷。改革開放后,這裡裝不下活躍的市場,商家一窩蜂的遷走了,而今老街,只留下寧謐靜寂,閑逸恬淡。偶見那星星點點的老店,依然保留着古老的經營方式,戴着老花眼鏡的女人,撲撲踏踏的踩着不知哪一年的縫紉機,像模像樣的走着針線。老態龍鐘的奶奶,坐在檐下曬暖暖,一杯熱茶,小口啜飲,接朝陽出山,送夕陽落水,一臉安穩慈祥。
樓房異軍突起,打亂了明清民居整齊劃一的陣腳,威逼那些老房子矮下去、再矮下去,低矮到夾縫裡。不少老屋破朽了,殘牆破瓦,歪斜趔趄,一陣風雨會把它們推個撲趴,然後等着主人扶起來,精心打扮成瘦高的小樓,擁擠在狹小的空隙間,與左鄰右舍參差錯落,和諧相處。
我在鴛鴦雙戲樓拐角處見到古色古香的木牌上標示這條街為“楚街”。這是一個新鮮名詞,我仍舊習慣叫它下街。陳舊觀念里,老街三段,上街、中街、下街。上街農家居多,過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中街是居民和機關單位的幹部,頂班,吃皇糧,穿着四個兜兜中山服、插支鋼筆仰頭走路,生活着讓人眼睛放光的人。下街是商人,男人種田,女人擺攤兒,錢糧雙收,豐衣足食。社會進步太快,這種格局來不及反應就崩潰瓦解了,開小車到處兜風的是商人和農民,拿着死工資的幹部相形見拙了。曾經,我的一位同事想說街道一個心儀女子,消息傳到女孩兒耳朵里,卻哈哈大笑一聲:都不看看是什麼時代了?誰還跟窮教師啊!
中街、上街改名兒秦街,名字古典文雅,像一個精美的鉤,有意垂釣人們的想象和文化胃口。
重門緊閉的老屋鎖住了歷史和故事,牆壁上的裂痕,吐露着生存的艱辛。人要老,房子要老,歷史要老,時間和傳說都要老,那麼輝煌鼎盛的時代說沒就沒了,只留下一幢岌岌可危的老屋不知想訴說什麼?
街巷裡沒有綠樹,沒有花草,也沒有流水,簡明扼要,一目了然。一街兩行是屋舍,中間是逼仄的石子兒路,路上人上人下,步履散漫。或偶遇一輛摩托車呼嘯襲來,逼迫路人閃入檐下避難,唯有這聲現代聒噪不倫不類的污染氣氛,有點讓人氣惱。可轉眼一想,剛剛駛去的摩托車是不是古代騾馬精靈?若一綹摩托車隊奔馳而過,那場面和一隊騾馬噠噠走過一樣壯觀輝煌么?老街是有生命的,富有涵養和修為,適合人與騾馬經過,輕車簡從,一步步上,一步步下,優雅氣質的漫步,那種張揚、喧囂、跋扈、污染,都會破壞老街的儒雅和文靜。漫川老街,是漫川人的街,漫川人的臉面,漫川一枚精美的名片。
有幸聽見吱呀一聲,一扇鋪板門開了,窈窕風韻的女人走出來,又咯吱一聲關上門,卡擦上鎖,轉身,扑打扑打肩頭,閑閑的向上走,背着我的目光,掀開門帘,鑽進棋牌室里了,屋裡立馬笑語蕩漾,夾雜噼里啪啦的麻將聲,一陣陣穿透木雕窗欞,喜氣洋洋瀰漫開去。
男人掙錢,女人閑玩,已經替代了男人種田、女人擺攤的生活方式,小街上享福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女人了。走進棋牌室,那張桌子不是四個女人一台戲?
喜歡老街的陳磚舊瓦和天井裡幽幽的青苔,愛看瓦楞上一顆顆干灰的瓦松,琢磨一眼古老的水井,奇怪山牆上哪抹彩色不褪?那些繪畫到底要告訴我們什麼?是人與自然和諧么?還是為了嘩眾取寵、美觀好看呢?
那一片不掉的顏色,把誠信、質量和尊嚴,詮釋得盡善盡美。
走在老街,走在歷史教科書里。學會那描顏色的本真,一生足夠了。
獨處老街,感受心境的空靈,時光的靜美,生活的禪味,難得糊塗,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