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居住的老屋要拆了,有多年未回到那地方。如果再不去看看,恐怕就要成為永久的遺憾。藉著雙休日和懷舊的心情,我獨自來到了老街的老屋,似乎對曾經的過往,作一番憑弔或告別。我家的老屋暫時還在,可周邊的小巷房舍,已是面目全非,搜索兒時所有記憶,也很難拼湊起一幅完整的圖案。兒時的伙件呢,還有那熟悉的街坊鄰居,我們的父親母親,都已基本凋零作古,調皮搗蛋的我們,大多邁過了“知天命”門檻,唯有那兒時的喜怒哀樂、辛酸苦澀,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而且愈加清晰可見……
我家就在老街上,開門見街,推窗見河。“文革”中這段街稱為“紅旗街”,文革后更名為“人民路”。老街中小巷重重,而我家老屋處於一條名叫“喻家巷”的小巷中(中間有段時間改名“更新巷”后復其名“喻家巷”),對面兩條小巷分別叫“胡家巷”與“ 江家巷”。對面有一個在黎川蠻有名氣的大廳,叫“邱家廳”,有上、中、下三重。喻家巷的後面連通流經全城的“黎灘河”。我們的童年與少年均在此度過。記得巷子原路面是凈一色的“大麻石”,現如今麻石的蹤影全無,已被水泥覆蓋,也成了水泥路。
那時,河的這邊(即巷子的盡頭)是一片菜地,每家每戶都有那麼幾畦,種上青菜、蘿蔔、玉米、番薯什麼的。各家菜地均用磚塊隔開,旁邊載着木槿花樹和其他一些小樹。我們在放學之餘,種菜澆菜之閑,去樹上摘木槿花,捉“知了”和“金花蟲”(一種有五彩斑斕的硬殼的會飛的蟲)。河的那邊,邊緣是一片蘆葦,蘆葦過處是一片片稻田。到了“蘆花放”的時候,也即是“稻花香”的季節。那時,農民在田裡收割稻子,農民的歡笑聲、孩子的嬉鬧聲、打穀機的轟隆聲連成一片,奏成一部豐收的樂章,好一幅農家樂的景象。
曾幾何時,我們在這河中嬉戲:比賽誰在水中“憋氣”最長,誰氣沉不住先冒出頭來為輸;比賽誰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先游到既定目標;比賽誰的泳姿最美,在河中拾撿田螺、河蚌。累了,游到蘆葦邊,拔節蘆根放在嘴裡咀着:“嗯,一股子清甜直沁入心脾,愜意極了”。而河邊小時走過的“跳白船”(一種小木船,船的一邊有一尺來寬的平板刷了白漆,漁民用漿在河邊慢慢划著,真怪,一條條小魚竟會自動地跳進船艙)和河中間的站着一些鸕鶿 的小竹排則成了黎灘河上一道道靚麗的風景線。
最有趣的還是夏天有月的晚上。大人們都在街頭巷裡納涼。我們小孩就會邀伴到河邊去“踩魚兒”。“踩魚兒”的感受不知你經歷過沒有,我是至今還是難忘的:赤腳走到河裡淺水區,沿着河流輕輕地慢慢地在水中鵝卵石間探走着。天上的月光照在水面上,泛着盈盈的波光,清涼的河水去除了炎熱,帶來了片片涼意。這時,如果你的腳板底下有種滑溜溜的、痒痒的感覺,那就是腳板踩到魚兒了。這時,你就得小心地彎下腰,把你的小手伸到 下去抓魚。這時,心不能急,手腳要快,腳底下還不能松,手腳配合要恰當,否則,魚就會跑掉。魚抓到了,心裡那高興勁甭提了。如果魚兒跑了,也就是一陣微微的嘆息,而後又繼續下面的活動。那時,求的不是“魚”而是一種情趣。
還記得,黎灘河有兩處地方也會“收”人的(我們戲稱“招生”),一處是“大龍石”,在新豐橋和橫港橋的下段。還有一處就是“小西關”了。每年夏季玩水的季節,這兩處都要“收”一、二個人。人們傳說是“浸死鬼”找替身。因此,大人們是不許小孩去這倆處玩水的。但往往神秘的地方也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我們總是偷偷瞞着大人們去那玩耍。在小夥伴中,誰不敢去這兩處玩,是要被大伙兒瞧不起的,被視作膽小鬼。慶幸的是,我們這群小夥伴中沒有誰被“招生”。後來,我們才知道,這倆處之所以常淹死人,並不是什麼“浸死鬼”找替身,而是因為地形複雜。游泳時,往往身子不小心被岩石縫卡住或被水漩渦急流捲走所致。政府後來將此兩處的岩石炸平后就很少發生淹死人的現象了。現如今,黎河河面萎縮、乾涸,水質也變得渾濁不清,到河裡游泳的人幾乎沒了,淹死人的現象當然也就再未聞說。
小時候的黎河水清澈見底,家裡是沒自來水的。飲用水 都是直接從河裡挑到家,存放在家中購置的大小水缸里。兒時記憶,那時的各家各戶都有幾口水缸,不僅要存積生活用水,還得存放消防用水。那時候,家家燒火弄飯都是用灶燒柴,消防工作是抓得相當緊的。不僅每家每戶晚上灶前要清柴火等易燃物品,而且水缸必須裝滿水備用。時不時隔三差五的居委會與消防隊人員要上門檢查,真正做到“防患於未然”。於此,我又想到了“愛國衛生運動”:不僅時常要“除四害”,還得經常性地洗門洗壁,迎接由居委會等單位組成的衛生檢查隊人員的一星期一次的檢查,並按檢查情況被貼上“最清潔”、“清潔”、“不清潔”的字條。被貼上“最清潔”的當然高興得不得了,而被貼上“不清潔”的,全家人有幾天都感到難為情而不好意思見人了。
……河兩岸的菜地、稻田都已變成了高樓,即沒了菜地的清新,也沒了蘆花的飛絮和稻花的飄香了。如今,老屋也要拆了,小巷也將不復存在,老街即將全面改造,可我相信,不管時代怎樣變遷,我們心中的老街,依然是古芳流韻,充滿情趣!
2013年10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