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班主任的文章：似親似故的班主任

　　謝宗玉

　　昏黃的路燈讓走廊有種凄清的感覺，懸挂的衣物在夜風中目的不明地晃蕩。

　　日子已是初夏，可夜還有些寒涼。

　　我和班主任在凄清的走廊里談論文學。我們談得很熱烈。為了不驚擾他人，我們控制了音量，但吐字頻率卻非常快，唇槍舌劍，像在進行一場兩個人辯論賽。一個人話音未落，另一人已搶先發言，身子雖然冷得發顫，激蕩的心卻冒着騰騰融氣。

　　聊天，先是在班主任家中進行。那時班主任的住房特別小，客廳只有十來平方米。我記得他的家人來來往往，從我們身邊經過，我們都得站起來讓路。但不管坐着還是站着，我們的話題一直未被打斷，聊着聊着，時間就已經很晚了。

　　那時班主任的女兒尚在襁褓中。師母里裡外外，把女兒安頓后，就背個小凳子坐在對面，默默無聲地看着我們。開始我還以為她也是個文學青年，迷上了我們的辯論。後來看她時不時抬頭瞧瞧牆上的壁鍾，我才知道她在催我們早點結束話題呢。

　　可話題這時已七纏八繞，難解難分。兩個人嘴巴不停，拿眼睛歉意地望着她笑。好不容易揪個空子，我站起來戀戀不捨地告辭。

　　班主任將我送到廊下，嘴裡笑道：“太晚了，我們下次再聊。”然後他想用一兩句簡短的話結束剛才的談論，可結束不了，我們又在廊內接着辯論。

　　非得要等睡意惺忪的師母出來催促，我們才算有完。那時一般都到了凌晨一二點。

　　班主任住南苑，學生宿舍在北苑。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燈如花，一盞一盞，凄寂地開在林蔭道上，幾萬人的大校園，這時竟然靜得可以聽到一滴夜露墜下來的聲音。涼風貼着地面，小片小片，悄悄竄過。我的神思有些恍惚，我感覺自己不像是回宿舍，而是在走一條看不清未來的遠路。心情一會兒高邁，一會兒感傷。

　　蔥蘢的日子，感觸良多，總讓人想要流淚。

　　班主任也是湘大中文系畢業，高我們四屆。我們是學生中的新生時，他是老師中的新手。兩相情怯，利於溝通。要不然偌大的校園，兩顆不相干的雨，流向各自不同的溝渠，會覺得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教我們寫作課，一周兩節。我迷上寫作后，一動筆，就是一個長篇：《酒族》。我把它送給班主任看。班主任很快就約見了我。我們第一次聊天就很投機，彼此沒有師生間的客套，只有朋友間的真誠。他說《酒族》的結構雖然不好，但寫得挺有激情的，有史詩氣派。這對我無疑是個巨大的鼓勵。

　　後來，我每寫一部小說，都要送給班主任看。我們就這樣聊開了。從當代文壇到經典名著，從中國的《紅樓夢》《三國演義》到外國的卡夫卡、博爾赫斯……很多夜晚，被我們用語言打磨得熠熠生輝。我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很漫長。但大學四年，很快就風揭紙般地翻完了。

　　要畢業了，我去班主任家辭行。

　　我告訴他們，我不會忘記他們的，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會跟他們聯繫。

　　師母笑道：“每年來辭行的同學都這麼說，可一出校門就音訊全無。”

　　班主任則說：“不管你跟不跟我們聯繫，但出去后一定要努力干，要干好。”

　　我點點頭。雙手有力地握過他的手后，我濕着眼睛走了。

　　從小到大，我只與這個老師走得最近，我們與其說是師生，不如說是朋友加兄弟。如果不是他熱情的鼓勵和善意的批評，我這個沒什麼天賦的學生，恐怕不會對寫作付出那麼大的激情，也很難鍥而不捨地堅持下來。

　　師母的預料顯然錯了，直到現在，我仍然跟他們保持聯繫。每年幾個電話，問一聲平安，報一聲平安。電話里聊天的氣氛雖然再也恢復不到從前的樣子，但這已經夠了……

　　老師姓王，名潔群。十年來，他在當老師的同時，也在做學生。他在湘大讀了研，又在北師大讀了博。他走了一條讓我敬重的路。

　　他是個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