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走的時候,留給我一對鐲子,銀制,有暗淡的光芒。我用它打成一串鈴鐺,掛在腰上。
我爸媽離婚不久,我爸就把家裡的樓房賣了,他讓我搬回奶奶留下的弄堂老屋。而他在離婚後的第二個月,終於圓了他多年的夢想,帶着賣房的錢。天南海北地跑生意,只留我一個人獨自生活。
其實,他們離婚對我來說是件好事,起碼不用天天聽他們爭吵。我每個月的生活費,會準時從不同的城市匯過來。而我媽也覺得虧欠了我。總是偷偷地寄錢給我。所以我便擁有了16歲孩子夢寐以求的東西,充足的鈔票和大把的自由。
老房子全身都是吱吱嘎嘎的毛病,住着的人也是吱吱嘎嘎。一樓的胖老頭兒,在我住進來的第三天就和我吵了一架,他說他年老睡覺輕,我晚上回來,鈴鐺“稀里嘩啦”,他就一宿不用睡覺。我懶得理他,關上房門,他卻還在門口不依不饒地??鋁稅胩觳拋摺
老房子離我的學校太遠,我爸給我轉了學。在新學校的第二個星期三,我急趕慢趕還是遲到了,班主任黃老師硬着臉,石頭一樣地站在那兒,好像隨時都會長出綠色的苔蘚來。她讓我把鈴鐺摘掉,說影響別人學習。我不摘,她就生氣了,說你家裡都已經那樣了,還不知道自愛。
我歪着頭,問她,我家裡都哪樣兒了?然後把書包甩在背上,轉身就走。黃老師氣急敗壞地在我身後叫我回來,我在樓梯口停下,沒有回頭,只是使勁地扭了扭腰,鈴聲飛濺。 qq 青年文摘 防止採集
那天起,我就讓自己不要上學了。 我開始常去網吧,玩一種叫《千年》的遊戲,在網上我是叫“鈴鐺”的女俠。
在網上龍和我PK,兩刀結束我的性命。我復活,跟着他,偷襲,又讓他兩刀結束我性命。他說,都—個網吧的。打什麼呀。
我抬頭四望,看見了龍。他對我招手,微笑。我敲字問他怎麼知道的。他說,嘿嘿,當然知道了。
他約我去打電玩。在電玩城我認識了他的幾個朋友。我和他大踩跳舞機的時候,來了一個短髮的女孩,龍叫她“小婭”。
龍拉着她去了牆角。他們計較半天,小婭才離開。在門口,她狠狠地對我說:“你等着。我小婭可不是好惹的。”我嗤之以鼻,別過臉去。
從電玩城出來,已經很晚了,龍說送我,我沒讓,自己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家。
出租車在弄堂口停下。弄堂一片死寂漆黑,只有我腰上的鈴鐺嘩啦作響。有時候真不願意一頭扎進去,總讓人毛骨悚然。走到弄堂中間的時候,有一個女孩站出來,是小婭,她指着我說,“就是她。”幾個人就從她身後衝上來,把我圍住。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打倒在地上。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圍堵,連叫救命的經驗都沒有,倒在地上,腦子混亂,只知道拚命把自己蜷成團兒,再小.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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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弄堂亮了起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大喊,你們這群小赤佬,快點走!我已經報警了!
打我的人一鬨而散,紛亂中我聽見小婭說:“以後你離龍遠點兒!”
我躺在地上,想翻過身都不能。一個胖胖的身影走過來,竟是和我吵架的胖老頭兒。他氣喘吁吁地把我扶起來,給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後把我送上了樓。在我要關上房門的時候,他嘮叨着對我說,女孩子不要回來得太晚,很危險的。我停了一下,賭氣地說,要你管!
關上門,屋裡沒有光,身上跟剛拆過骨頭一樣鬆散疼痛。躺在床上,想起我媽,好想讓她現在抱着我。爬起來給她打電話,電話鈴響了很久才有人接,一個陌生男人沒睡醒地喂來喂去,我沒吱聲兒,掛線,躺在床上悄悄地抱緊電話。
月亮從雲層里強擠出個縫兒,透出白白的月光,屋裡有了明暗的界線,我把頭扭在暗影里,閉上眼睛。
這時,突然傳來敲門聲,不大,但在夜裡分外清晰。我問是誰,沒有人答應,打開門只有一瓶藥酒放在門前的地上。一定是樓下多事的老頭兒。我坐在床邊給自己擦藥,擦着擦着眼淚砸在手上。
龍看見我身上的傷,沒說話,拉着我找到小婭,他“啪”地扇了她一個耳光,說你以後少來騷擾鈴鐺。我和小婭都愣住了,我第一次見到打女生這麼順手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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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們上網,晚上他帶我去迪廳。那天晚上玩得真瘋,我第一次喝酒,沒想酒量挺大。音樂震耳欲聾,狂叫也沒人聽得到。我從洗手間回來,龍拉我坐下,醢想不到你酒量好啊,再來一瓶吧。我豪爽地舉起瓶子,還沒米得及喝,就有個服務生走過來,說有人找我。
到了門口,沒看見找我的人。我問服務牛准找我,他靦腆地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他說,你快走吧,剛才你的朋友在灌你。你看不出來?我看你小,才告訴你,別讓人騙了。
我幹嗎要信你。
他又笑了,我在這兒看得多了,他們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
我有些猶豫不決,他卻說,你是不是沒錢了呀?
他贊勁兒地從兜里掏出20塊錢,放在我手裡說,剛賺的小費,給你打個車,快走吧。說著他把我推了出去。我愣愣地捏着他給我的20塊錢走出燈光閃爍的大門,我回頭望他,他卻對我擺手。我知道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深夜的弄堂,只有我腰上的鈴鐺,清脆明亮。沒有人知道,其實我需要這些聲響來抵擋黑暗裡的孤獨與恐懼。
下了出租車,於里一直捏着那張20元的票子,我沒捨得用它結賬。站在狹窄的弄堂,發現有些不一樣。原來是胖阿伯家門前不知什麼時候裝了一盞黃色的小燈,昏黃微弱的光線,卻照亮了整條弄堂。我第一次可以走這條路不用害怕,自如地上了樓。
第二天,我沒有再找龍,他打來電話,我也沒有接。我重新找了一家網吧,泡在裡面玩遊戲。每天下午五點,我都會躲開,因為那個時段總會衝來大幫學生,甩下書包,興沖沖地滿頭大汗。那些書包“砰砰”地砸在桌子上,砸得我心裡怪怪的,有些痛。
晚上,我在網上聊得正歡,突然有人拍我的肩。竟然是黃老師。她的頭髮不像平日那樣一絲不苟,有些凌亂,眼鏡蒙上了一層霧氣。她說,回學校上學吧。上次是我不對,但你不能拿自己的未來賭氣。她當頭就是一句對不起,讓我沒脾氣地跟她出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
她笑了笑,我是來找朋友,剛好撞上你。太晚了,你快回家吧。明天一定要來上學啊。她把我送到公車站,看我上了車,才回身離開。看着她並不熟悉的背影,我感覺心裡有些東西突然柔軟地塌陷了。
第二天,我很早去了學校。同桌激動萬分地說,你可總算回來了。我說.我有這麼好嗎?值得你那麼激動。他說,有,有,有,你回來了,黃老師就不用每天晚上去網吧找你,也不會順帶把我們抓個正着啦。
我這才知道,原來黃老師,是找了那麼多個晚上,才和我“剛好撞上”。黃老師找我說我落下的課程會幫我補上來。我說這兩天先不着急補了,你這陣天天加班,也該好好休息休息。她說我沒加班,休息什麼?我說,你去網吧加班我都知道了。她拍拍我的肩,我們都笑了。
放學一個人回家,走到弄堂口就看見了胖阿伯家門前的小燈,我輕輕地摘下掛在腰間的鈴鐺,放進書包。我知道,以後不會再有鈴聲吵醒別人的夢境,我不再需要那點“叮噹”來讓自己堅強,因為那昏黃而溫暖的光芒已亮在我16歲的心裡。
我曾經是鈴鐺女俠 標籤:鈴鐺作文 曾經的曾經作文 曾經作文 曾經的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