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像這種煞人的夜景最適合我們執行任務了。“上。”我一聲令下,數條黑影已從我身旁飛奔而去,潛入府內。
驚恐與血腥籠罩着整個夜晚。
不過很快就安靜下來了,那麼寧靜的夜晚,太吵可不好。頃刻間屍橫遍野,但我們的任務還未完成。一把火點燃,我耳旁只剩“熾熾”的燃燒的聲音。做事乾淨利落,斬草除根向來都是東廠慣用的手法。
“任務完成。”我向義父報告。“好!鱗,我果然沒看錯人。哈哈…哈哈哈……”我轉身退下,義父的笑聲從背後傳來,接連不斷,寒透刺骨,連我這樣冷漠的人也覺得一絲寒意。
“鱗…鱗…”“啊!”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全身被汗水浸透。
又是那個夢。
自從我十五歲那年便一直做這個夢,只要夜幕降臨,一閉上眼,就會有一個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若隱若現,似遠似近,縈繞索魂,我幾次想揪出那個聲音的來源,卻都徒勞無工。我一伸手便醒過來,大汗淋漓,屆時已晨光入室,窗外雞鳴。
為什麼我會做這樣的夢?我的心裡有着種種的謎團。還有我的過去,關於我十五歲以前的記憶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只記得我一掙開眼睛便躺在東廠的秘宮裡,並且有着一身不知名的絕藝,還有義父那似乎隱藏着許多秘密的冷酷複雜的眼神。在我十五歲那年有一位江湖術士曾經為我卜了一卦,留下一支簽,那支簽上寫着兩句話:初生臨殺門,身世現謎蹤。欲罷風雲日,定歸魚鱗工。他什麼話也不說便走了。之後我再也不沒在大街那個檔口見過他……我極力想回憶起以前的事,可是每次想到這裡我便頭痛欲裂,我雙手捂住頭部,強忍着痛苦,關於自己,一切的一切始終是一個謎……
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在夜晚執行任務,白天休息,到處逛逛。在白天,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市井小民,到了夜晚,我卻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我很慶幸自己這樣的身份很隱秘,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別人也別想知道我的身份。
我走進一間酒館,迎面一個身材魁梧的少年向我打招呼,他叫銅胄。銅胄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們都是組織里的人,都無父無母,因此惺惺相惜。他因一身家穿鎧甲刀槍不入而得名。我平時沉默寡言,就是他也很少知道我的事情。“來,陪我喝一杯。”他很喜歡喝酒,典型的酒鬼。“不了,你知道我從來不喝酒的,酒能亂性,我怕影響今晚的任務。”我斟酌着茶杯,平靜地說。“切,就算今晚沒任務,你也不喝的了,那就讓我幫你喝了!哈哈,真是好酒!”他又一陣豪飲。見他已經有了幾分醉意,我說“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就徑直走出門口。
風很大,吹得樹木搖來晃去,發出“嘎嘎”的聲響。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佇立在一塊牌匾之前:沉村。這次的目標是滅掉這整個村,雖然這跟殺一個人不能比,但對我來說還是能辦到的事情。
我不知道義父為什麼要我這麼做,聽說是因為起義軍的後裔躲在了這個村裡面。當今皇上朱元璋不也曾是起義軍的人物么?朱元璋,朱元璋,我在心裡默念着這個名字,對這個明朝的開朝君主我有着說不出的感覺。既然把我們漢人從蒙古靼子的暴政中解放出來,又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子民實施暴政呢?
我管不了這麼多,這個向義父下令的人的話,就是我的任務。而我的任務就是殺,對,我只是個冷血的殺人兵器而已,我的任務就是殺。我提起劍,領着數名東廠侍衛,進入了村子。
大概是聽到了風聲,這個村的人專門花錢請了大批三教九流的武林人士把陣,雖說是雜魚混水,畢竟敵多我寡,我負着傷衝出重圍,擺脫了敵人的追擊,爬上了後山。血滴着,浸透了山道,帶毒的傷更讓人致命。“我…我…不能倒下,任務…任務還未完成……”話沒說完,我兩眼一黑,便暈倒了。
“鱗…鱗…”還是那個夢,那個幽纏的聲音。我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我正躺在一個山洞裡,一張白皙明亮的面孔恍然出現在我眼前,二十來歲的絕非人間有的國色天香,是天上的娘娘嗎?難道我死了嗎?不,不對,像我這種魔鬼死了應該下地獄,肩膀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我馬上警覺起來,握緊了胯間的劍。“艾,你別亂動,我好不容易才幫你包紮好的。要不是你碰上在山上採藥的我,像血流成那樣的傷口,你早就死了!”我沒時間注意她鼓起雙腮的可人臉旁,那聲音,那聲音不是我多年來想揪出的那個聲音嗎!
我一甩頭,馬上又清醒過來,我的任務還未完成,我必須回去把村子剿滅。我話也不說便走出洞口,剛跨出一小步遍踉蹌跌倒。她趕緊跑過來扶住我。“我不是說了嗎,你中的是唐門獨有的“碎步”,經過我高超的醫術才把毒給逼了出來,沒有一兩個月的休息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行動的。你真沒禮貌,連謝都沒一聲就想跑,還裝做沒事似的,這麼冷酷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盯着她,聽着她沒完沒了的嘮叨。這時她發現我正盯着她出神,臉上泛起少女的紅暈。“你叫什麼?”我張着無力的嘴問道。她又恢復起剛才的爽朗“是不是想報答我啊?我就告訴你吧,我叫沉魚。你呢……”沒等她問完話,我又暈了過去。“沉魚”,這個名字我記住了,一種從沒有的感覺正在二十歲的風華正茂的少年的心裡滋長。
“你醒了。”我睜開眼,看見了銅胄。“公公聽說這次的任務有點艱難,叫我來支援你。我易容到村莊勘察,發現你沒在,村莊中間都是東廠侍衛的屍體,就知道你出事了。沿着血跡就發現你躺在這裡。”
“難道一切都只是夢?”“不,不是。”因為我肩上還纏着包紮的布。“銅胄,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我們直接回廠里報告,說任務完成了好嗎?”
我清楚地記得那個女子姓“沉”。
銅胄怔了一下,他很清楚我的個性,沒完成的任務決不回去,這次怎麼主動提出這個請求呢?說一不二,也是我的個性。他也不便多問。“走吧,帶我進村,我還有事要辦。”“恩。”
到了村口,那些武林雜魚都已離去,村民們見了昨夜行兇的我再次出現,都嚇得連滾帶爬逃跑。“去告訴你們的村長,我有事想跟他談談!”
帳內,一位老者顫顫地坐着。對面是兩個魁梧的年輕人。
“我回來並不是為了屠村。給你們一條路走,馬上全族搬離這裡,再也不要回來。”說完我和銅胄便走了。
“義父,任務完成。”“好,你退下吧。”
第二天,城裡到處是流言蠻語。“哎,你們知道嗎?昨天東廠剿滅了一條村子。”“早知道了,還一條人命沒留呢。真是殘忍。”“別說了,給東廠的人聽見就遭了,快走吧。”“恩。”
就這樣,平白無事地過了兩個月。
我的身體也徹底恢復了。
這兩個月我都沒接任務。義父把任務都交給銅胄了,義父也沒來看我。銅胄每天回來都把當天的任務詳盡告訴我,然後又豪飲一頓。
這夜,銅胄和我在一起。“鱗…”他打了一個嗝,“你大概還不知道我這身鎧甲的威力吧。…既然我們是好朋友,我就把它送給你了……”他語無倫次。“你喝醉了。”“我沒醉,拿,把它穿上。”他已把鎧甲脫下,放在桌上。“快!”我第一次看見他發怒。“你怎麼啦,今晚怎麼那麼奇怪?”“別問,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一夜無語。
第二天,銅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