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辛苦了
“立十辛，草古苦”，此謂父母。—題記
淡淡的月光，將婆娑的影撒向這個山裡的小村莊，沒有電燈，靜默的月光分外明亮，周圍的光暈也沒了月的冷，反倒多了份親柔的呵護，浮想到父親寬厚的大手，輕輕撫摸的溫暖。
蛙鳴，夜濃。
穀雨枕着奶奶搖蒲葵扇的“唿唿”聲入眠，耳畔充斥着乘涼的老人們對兒女的思念。笑聲，隱約；嘆息，漸起。
微微睜開眼，已經被奶奶抱回坑上了，銀白的月光斜斜地映着窗欞，如涓涓溪流淌進穀雨的身體，炎炎夏日，帶來的是如此的清爽，夢囈般，那圓潤的玉盤中映着父親的面相，眼角抽搐了一陣，疲倦了，睡了。
大旱，耕地龜裂，井幹了。
天剛蒙蒙亮，“大黑”還未頂着自己油亮鮮紅的雞冠打鳴，父親就已經挑着木桶，踩着乾裂的土地，沿着那蜿蜒小路，走到那被霧氣纏繞的山裡挑水去了。
等回來時，已接近晌午了。 父親全身曬得通紅，像剛烤出來的赤鐵，肩膀上被扁擔壓得總有大塊的瘀青，不時地伴着幾條血痕。穀雨坐在板凳上，直勾勾地盯着正給爹使勁搓藥酒的娘。父親總是一聲不響地坐在門檻上，抽着旱煙，眼巴巴地愁望着“燒死”的苗。
吐出來的煙圈，一團又一團，落魄地向四處逃亡，父親的煩惱，也在緩緩地隨之擴散，蔓延……
稚嫩而不諳世事的穀雨總以為是爹疼了，埋怨娘不心疼爹爹，咧開小嘴，喚着：爹，我來給你按！
那時的父親，心頭滿天的烏雲，也被這陣清新的風給吹散了！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
畫面開始遊離，迅速擱淺。
大旱的炙熱、乾渴，停留在了兩年前。
擁有與父親親昵的回憶，也停留在了兩年前。
穀雨依稀記得父親離開的那天，站在村口，一家人目送着父親漸行，漸遠。母親滾燙的淚水滴在穀雨的臉上。父親踏上的那條路，曲折，讓人生畏。
耳膜不斷充斥着：囡囡，爹出去賺錢，囡要乖！回來給你帶新書包。
隨着卡車的駛遠，父親那堅定的背影也在穀雨的眼中縮成了一個小影，銘刻在心上，卻又逐漸淡忘了放置的地方。
腦海中又旋出上個月的畫面，穿着身土布衣裳，打了好幾個補丁，一雙膠鞋沾滿了泥濘，曬得黝黑黝黑的男人站在家門口，背着一捆麻袋，痴痴地望着。張了張嘴，又沒說什麼。從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來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布袋，被一層塑料膜保護着。那是書包嗎？
穀雨的腦海中，立刻綁上了父親。是的！那一定是我爹！我爹回來了！穀雨飛奔出去，死死地抱着父親。聽着爹喚着：囡囡！
爹更瘦了，攬着爹的腰，覺得更細了；爹更粗糙了，撫摸我背脊的手，隔着布，卻還扎得我微疼，想像得到，父親的手被鋼筋水泥虐待得，應如大旱時的土地相差無幾了吧。
飯桌上，穀雨仔細地瞅着自己的父親，爹衰老得很快，眼光也黯淡了，臉上也有了許多淺色的褶皺，溝壑般的褶皺，陷着淡淡塵土的褶皺。顯而易見的是兩鬢空生的華髮，過去的朝氣早已被打工的辛勞磨損了。唯獨對女兒的愛，恆古不變。
依舊是如此皎潔的月光。
父親又已經走了。
夢醒的穀雨，坑邊已濕了一大片，搖曳着對父親滿到溢出的思念，心酸，心戀。
穀雨輕輕撫摸父親給自己帶來的書包，，全然不覺書包是自己曾經多麼的夢寐。擁有了才明白，慾望是要付出代價的，穀雨懂的！她彷彿感受到了此刻的父親睡在冷冰冰的水泥板上，周圍是工友們身上散發的陣陣酸臭味，頭髮凌亂不堪，油膩到打結，十幾個人擠在水泥板上，翻個身都難。還夾雜着鼾聲，難以入睡！
父親的畫面交融着，穀雨楞楞地在坑上躺着，月光輕撫着她的臉，如溫柔細膩的父親般！
坑上又已濕了大片，穀雨帶着哭腔哽咽道：爹，你辛苦了！
一片雲飄過，遮住了月滑出淚的眼！起霧了……
“立十辛，草古苦”，三十而立的父母，是挺直胸膛奮鬥的，草頭一橫兩豎，一根生活的扁擔，孩子趾高氣昂地站在上頭，父母為此老去，等到父母再也無法承擔“辛苦”二字的那天，我們便永遠不再擁有他們了。
父母，再也直不起腰來了。
父母，再也睜不開眼了。
感恩，父母。—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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