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屈原篇
遍地的鐘聲穿越楚河,屈子是打鐘人。他的頭顱是編鐘,宋玉是樂師。屈子涉水而行,鐘聲繚繞,嬋娟隨行,楚國隨行,兩千年隨行,我隨行。
汨羅江如一塊青銅,花朵裝飾它,青草裝飾它,屈原和光芒裝飾它。它在大地上,象時間在手腕上。它為何流淌?在群山之間,在龍舟之下,在我遠隔萬水千山的不間斷的歌頌里。
我從水中走入國土,屈子從國土步入水中,我們已多少次重逢?在那柔韌的路上,求索的嘆息水草般長存。那進入水底的陽光是否也將塞納河的策蘭照耀?
餘音裊裊。屈原是另一個我,我是另一個屈原。除了身體和語言,我們還有什麼呈給祖國?當我們象紀念碑一樣給了犧牲,誰看見了我們青銅的光輝?
二、許由篇
我傾聽了很久,隔着多少片雪花,多麼厚的落葉,夾雜着風聲,傳說的牙齒的化石,才辨別出穎河的水聲,在時間的坐標上模糊的靠近。
我眺望了多久,遙遠的五千年的浮雲,一朵一朵撥開,成為山峰的河流,山峰上守夜的祖先,在堯時的木火照耀下,望見水邊的許由。
兩隻耳朵,水中的耳朵,傳說一樣迫使我繼承,穿越時間的轍痕,我眼中插滿玉的光芒。在堯的王座邊,是摘下耳朵的許由,家譜以外的祖先。
而我踏入的是水。比王位稍深的河水。泥沙里刺疼我的是滾動在堯舌尖上的母語。
許由捧着左耳,深入水中。鳥雀路過,俯衝,帶走幾個字詞。
許由捧着右耳,深入水中。麒麟瑞現,迴環,銜住剩餘的字詞。
我在下游,許由在上游。他的脈動魚一樣游來,我的脈動魚一樣游去。不知多少年,許由成為水,整個國土在啜飲,還要多少年,我成為水,誰在啜飲。
只有耳朵在閃光。星辰一樣掛在天空,比傳說更真實。我在中國凝望,光芒水一樣傾瀉,我伸出雙耳,我用眼睛洗滌內部的塵土。
只為更清晰的傾聽。水中倒映的星際的語言,比時間活的更久的讚美,然後在失明的夜裡將它們雕塑成像。
三、禹王篇
每一條路都通往水中,遙遠的枝頭風聲四起,我從最高的山巔看見大禹。我看見水中的禹,頭戴光芒,黃龍在前,玄龜在後,我看見禹的跛腿越過龍門,越過十三年的波濤,一點點向我靠近。
禹在水上,如同我在春天,遠眺中的家是花朵,九州是九朵花。而美麗在堅持中乍現,無支祁在夭亡,共工在夭亡,防風氏在夭亡,災難在夭亡。九鼎於心中矗立,禹在鼎上矗立。
禹在水邊,塗山氏是另一座山。禹的呼喊久久回蕩:啟。王朝的背影水邊浮現,禹踩着江山,我踏着文字,王朝是一把刀,禹是刀把,我是刀尖。
一切都在遠逝。而歌在傳唱,而禹在我的前方。黑暗是更深的水,光芒在水上滲透,我在水上歌唱。
象理解一塊深埋的石頭,去理解禹王,他們安靜地被我注視,三千年是兩個字:歷史。而我在河流的中途,望見未來,我被另一個我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