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在樓下車庫裡總有一群孩子聚在一起遊戲,胖子一直是跑的最瘋叫的最歡的那個。——題記
Part1
我們剛來長垣沒多久,爸爸媽媽都忙着適應新工作,哥哥已經讀初中,又是插班生,自然也很忙。大家都沒工夫搭理我。有人說沒人管可爽,我卻沒覺得有多爽。兩棟樓之間有一片工地,工地上有一處沙地,沒什麼朋友的我經常去那兒一個人玩沙子。
這次也一樣,我穿好鞋子走出家門,來到沙地時,卻不由得一愣,一群與我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正一起把沙子壘起來,像是要把它做成什麼東西的樣子。一個穿白色T恤的人抬頭時似乎發現了我,他起身拍拍沙子,向我走來。那是一個胖子,個頭比我矮些,體重估計是我的二倍有餘。身上的白色T恤很寬大,但肚皮的位置呼之欲出,是保證的“D”型身材,一頭短髮和萌寵般的臉顯得很搭配。我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觀察我。
“新面孔啊,我們在建金字塔,你來不?”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奇妙的弧度。
帶着些羞澀,我和胖子相遇在這片純凈的藍天下,年少的我們簡單又無知,我們之間沒有戒備與猜忌,只有突然的新面孔和突然的友好。當我跟着胖子踏出第一步時,我知道,這就是許多年後我回望童年的出發點。
你來不?
好啊!
Part2
我和胖子就這樣認識並成為朋友,每次胖子等人出來玩時都會叫上我,久而久之,我跟其他人也熟了。
翔是圈子中唯一一個比我年長的,他和我一樣喜歡三國、動漫和小說,我們之間有許多共同話題。也許是因為年長的緣故吧,他思想深邃,常常令人捉摸不透。
胖子身後常常有一個小不點跟着,又矮又瘦又黑,追求與眾不同的生活,於是我們大家都叫他“非正常人類”,簡稱“非正常”。他和胖子關係極好,屬於異姓兄弟。他羽毛球打的極好,雖然身材瘦小,像只發育不良的黑猩猩,擊球時卻如成年男人一般有力。
文子長得瘦高,有時安靜的像個女孩,有時瘋瘋癲癲、二不兮兮,平時我們都叫他“蚊子”,他也聽不出來,還會挺樂呵地跟我們打招呼。天天和文子不同,他是一個男孩,卻會像女生一樣撒嬌,有時也會裝成很man的樣子。
這樣的我們構成了一個集體,大家一有空就會聚到一起,在我家樓下的車庫裡玩,這裡夏天可以防晒,冬天可以防雪,颳風下雨什麼的也不怕,是大家經過商議后確認的最理想的場地。我們的遊戲豐富多樣,“紅燈綠燈小白燈”和“鬼抓人”有着一套相互變化的規則,也就是說,一個遊戲存在多種規則,十分考驗玩家的反應力和適應力。舉個例子,鬼抓人有早上、中午、下午、夜晚四個時間段,不同的時間段代表不同規則。這個遊戲通常把玩家分為一個鬼、一個報時員,其餘玩家歸為人類陣營。鬼負責抓人,人要避免被鬼抓到。早上人類和鬼都必須立定跳,中午全體單腿跳,下午人類可以走,鬼只能跳,但不限制跳法,晚上全體自由,想怎麼移動就怎麼移動。我們會事先劃定一塊區域,人類必須來回穿梭於區域兩邊,鬼就負責在規定範圍內抓人,被鬼抓住或是違反規則的人類會成為新的鬼,之前的鬼會轉變為人。觸犯規則的鬼或玩累的人可以與報時人交換身份。這些規則都是胖子耐心地告訴我的,他雖然不是跑的最快的,卻是跑的最瘋的,不是玩的最好的,卻是叫的最歡的。他縫隙般大小的眼睛閃爍着隱隱約約的光芒。我想,他應該很喜歡和大家這樣玩吧。
Part3
那片沙地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滿地的植物。
我杵在那兒,有說不盡的失落。此時是夏季三伏,一年中最熱的時候,我沒什麼感覺。我也不是才發現,工人們開工時我就已經注意到了,可我能做的也僅是在一旁看着,我什麼都阻止不了,我什麼都無法改變。我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弱小,卑微的無力感充斥整個心房。
一隻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扭頭望去,是翔。他看着我之前望着的地方,似乎猜中了我的心事。然後,翔指着地面,我順着望去,那是我們的影子,此時我們背對着太陽,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耳畔又響起翔穩重的聲音“你的前方有陰影,是因為你的背後有陽光。”這一刻我豁然開朗,翔是要告訴我,得到與失去是捆在一起的,且不可避免。既然你無法離開前方的陰影,那就坦然接受,因為你的背後,有陽光。消逝的沙地是我心中的陰影,胖子和翔的友情就是我背後不滅的光吧。這筆生意,賺大發了!我的臉上浮起“奸商”的微笑。前方傳來胖子的聲音,他正提着一大桶飲料向我們走來。天氣突然變熱,我有種猛灌冰鎮飲料的衝動。
雖然我可能永遠失去了那片沙地,但現在這個樣子……
也不錯。
Part4
胖子不愛出來了,翔說他迷上了一款叫《英雄聯盟刀》的電腦遊戲。
以前都是胖子負責叫我們下來的,他不在,大家在一起的次數越來越少,我漸漸有了一種危機感,與日俱增。
不能這樣下去!我決定去把胖子叫下來。
我先找到翔,告訴他我的意圖,他的表情在白色燈光的照射下略顯凝重,艱難地點了點頭。
我和翔走在去往胖子家的路上,此時已是夏末秋初,天氣開始轉涼,路燈慘淡的白光打在身上,像是添了一層霜,涼風不停的吹。我呼出幾口白氣,立起衣領,悄悄地看了眼翔,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們來到胖子家,進他房間時他正在玩《英雄聯盟刀》。打過招呼后,我和翔坐在他兩側。翔顯然對這個遊戲不陌生,時不時和胖子交流幾句。從他們的交流中,我隱約得知,胖子用的是一個叫蠻族之王的英雄,已經配好了一套神裝,1對2都不是問題。此時對方的蠻王想搞偷襲,被胖子發現,胖子立刻興奮起來,狂點那隻蠻王,每劈一刀胖子都會喊一聲“叫你來!”胖子只叫了三次,三次普通攻擊砍死一隻蠻王。胖子說可以去爆對方老家了。
“這局贏了就下去玩兒吧?”我問胖子,心中有期待,也有忐忑。“額……出去有什麼好玩兒的,總不能跟以前一樣跑來跑去吧?太幼稚了。”胖子掃了我一眼,眼中寫滿了不情願。很快他的注意力就又轉移到遊戲上,迅速取得勝利,並馬上開始下一局。翔至始至終都在看屏幕。
我心中的期待如泡沫一般破裂了。我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着胖子。我發現他有些陌生了,但不可否認,他就是胖子,我的好朋友,帶我打開童年大門的穿着寬鬆白T恤的胖子。
是胖子長大的緣故吧,我印象里的胖子早已成為過去式,人是會成長的,眼前的胖子已經長大了。只有我,還沉浸在童年裡,看不清現實,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兒。我猜翔早就料到此行的結果。他看問題一直都清晰、深刻,看的比誰都透。
胖子打了好幾局,勝率百分之百,時間已不早了,我和翔該離開了。胖子認為他今晚的勝率是因為我們的拜訪帶來了好運,熱情地說歡迎再來。我露出一個複雜的笑,捏了捏胖子肥肥嫩嫩的臉,然後帶着失落轉身和翔一起離開,背後的音箱傳來的聲音表示胖子開始了新的一局。那張臉,無論我怎麼捏都不會看到我們初次相遇時的那個弧度了。我可以想象,胖子一身肥肉塞在不足一平米的空間,死死地盯着顯示屏的眼睛像是無盡的深淵、無底的黑洞,看不到光。胖子家的那扇門,我進去時,是個孩子,出來后,已成為少年。
我和翔走在來時的路上,已沒有那麼冷,路燈已經熄滅,月明星稀,秋風蕭瑟。我和翔來到遊樂區。這是我們的習慣,每次大家玩累散夥后,我和翔總會坐在這兒的鞦韆上,邊盪邊聊天。
“最近看了本叫《龍族》的小說,很不錯,推薦你也看看。”
“有家店的菜味道不錯,回頭和胖子一起去吃吧?”
“《名偵探柯南》要出大結局了。”
這些都是我們聊過的話題。但這回我們都很沉默,無言地盪着鞦韆。枯葉蝶折斷的翅膀被埋在落葉中,夏殘留的痕迹也和這些發黃的樹葉一起被秋風抖落。一輛黑色寶馬發出一聲怒吼,離開車庫,衝進無邊的夜幕。我不知道,坐在駕駛室的人,是否能在強光燈的幫助下看清前方的路。
“胖子變了啊。”
我率先打破沉默,說出了這句對我而言略顯沉重的話。翔也說了一句話,天太黑,我沒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是覺得,我身旁的這個人此時是那麼悲傷、那麼不甘,那是只有經歷了塵世千萬年滄桑才能有的,悲傷。
“我們都變了,我們都會變,我們都得變。”
End
河南新鄉長垣縣河南宏力學校初三:王耕耘